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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古靈

  陽雁儒呆住了。

  「四小姐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您一進號房之後,她就在附近守候著,以防錦衣衛作怪,沒想到還真讓四小姐給猜中了呢!」

  陽雁儒更覺不可思議。「既然錦衣衛如此厲害,那麼玉姑娘……玉姑娘又如何阻止得了他們?」

  左林神秘地一笑。「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做法呀!公子。」

  這麼說,陽雁儒也不懂,但至少他懂得水仙又為他付出了多少,心頭不禁感動莫名。原以為她護送他到達京城之後就不再多事了,豈料她卻仍在暗中不辭辛勞地守護著他,甚至還不想讓他知道。

  驀然間,他領悟到一件事實。

  水仙刁蠻任性,甚至豪放粗魯,可又是細心善良得那麼可愛又窩心呀!

  *   *   *   *   *

  不用說,陽雁儒順利通過了會試,如願以償地取得了參加四月由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機會。

  可是水仙依然沒有來見他。

  她只委託左林轉告他,「即使中了一甲,最好不要在面聖時就急著告御狀,待皇上派官後,再設法收集完整的證據,如此才能一告成功,免得皇上反要治你一個誣告的罪名。」

  陽雁儒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玉姑娘為何不親自來告訴我?」

  左林聳聳肩。「四小姐很忙呀!公子要知道,只要您一出這梅花山,生命就如同風中之燭,四小姐必須先替您安排好一切,否則搞不好下回您一出梅花山參加殿試,連皇宮都到不了就先回姥姥家敘舊去啦!」

  聞言,雖然失望,陽雁儒卻安心了。

  至少她不是不想見他。

  當然,他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為何會有這般矛盾的心境!不久前他不是才因為終於得以與她分開而鬆了一口氣嗎?可是現在他卻只想到殿試過後,她就會來找他了,或許……

  他只是想當面向她道謝?

  歷來殿試一向都安排在皇宮殿前舉行,由皇帝親自主持,御史監試。但殿試雖然只試策問一場,卻要求考生在黎明時分便來到殿前恭候,直到皇上升殿,眾官員及考生們參拜行禮後,禮部官員才散發考卷,考生們下跪接受,再歸到自己座位上開始答卷,這已然耗費幾個時辰了。

  而且,由於殿深光線黯淡,矮几僅一尺之高,考生需盤膝書寫一天,坐得腰腿酸痛、頭昏眼花之餘,還得思索出兩千字的策問文章,並書寫工整,趕著在日落前交卷,其緊張辛苦之狀是可想而知的。

  但陽雁儒依然自信滿滿地交出了卷紙,一出殿門,又被左林騰雲駕霧般地接走了。

  然而,過了三日後,水仙卻仍舊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玉姑娘她……」陽雁儒忍不住又問了。「不來嗎?」

  「公子,並不是卷紙交出去了就沒事了呀!」左林一邊為他按摩依然酸痛的腰腿,一邊回道,「只要有銀子!或者有權有勢,甚至論點恩情,殿試結果都很有可能被擅改的,也或許您的卷紙與別人交換了也說不定。為避免這種狀況,四小姐還是要替您去看著,直到放榜為止。」

  無言片刻!陽雁儒才輕輕地說:「她比我還辛苦啊!」

  左林忽地笑了。「四小姐說沒辦法呀!她說公子雖然聰穎,可有些地方卻笨得可以!要是不幫您看著,就算死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陽雁儒苦笑。「以前我並不認為如此!可是現在似乎不能不承認了。」

  「那麼,公子以後就不會再跟四小姐起爭執了吧?」左林試探著問。

  「這……」陽雁儒沉默半晌。「即便如此,有些事我還是不能不堅持。」

  「哦?譬如何種事?」

  「若無禮,道德仁義何存?」陽雁儒義正辭嚴地念道。

  左林沉吟片刻。

  「說得也是,可是江湖兒女秉性豪放,四小姐又特別外向,公子何妨從權?所謂: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這點公子應該比屬下更瞭解吧?」

  「事急從權,我懂。但是,玉姑娘她無論輕重緩急皆完全不遵禮法,總是率性而為,這點我實在無法苟同!」

  真頑固啊,這位公子爺!

  「或許四小姐對需要遵守禮法的時機認定與公子不同而已吧?」

  「左兄此言差矣,遵禮法如何能講時機?鸚鵡能言口,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夫能知自別於禽獸矣!故此,為人當要時時謹守禮法,否則又與禽獸何異?」

  哇哇哇,洋洋灑灑一大篇之乎也者,最後居然罵起人來了!

  難怪四小姐老說他是書獃子!

  算了,反正三小姐只要他覷空從旁勸言幾句,將來的發展還是要靠他們自己,他就到此為止吧!再說下去的話,恐怕真會像四小姐所說的:吐血!

  「總之,」左林扶著陽雁儒坐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往後若是公子又將和四小姐起爭執之前,請公子先行考慮一下,有必要為了一些浮面的虛禮和四小姐起爭執嗎?」

  靜靜的讓左林再為他套上襖袍,陽雁儒思索好半天後才回答。

  「我會的。」

  為了水仙替他所做的一切,至少他可以辦到這一點吧?

  註:自龍門至明遠樓東西兩側是東西文場,各有南向成排、形如長巷的號房數十排。每間號房約高六尺,深四尺,寬三尺。東西兩面磚牆離地一尺多至兩尺多之間,砌成上下兩層磚縫,上有木板數塊,可以移動。在考試期間,考生經搜身後,攜帶筆墨、臥具、蠟燭、餐食半夜進入號房後,號房門便被鎖上,之後他們的吃飯、睡覺、寫文章都離不開這幾塊木板。白天,考生將木板分開,一上一下,上層是桌,下層是凳,晚上,將上層木板移至下層,並在一起,又成了臥榻。也就是說,在考試期間,考生的吃喝拉撒睡全都堆在一起了!

  相思

  空裡流霜不覺飛,

  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

  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張若虛.春江花月夜

  辦不到!

  他根本沒辦法與她溝通!

  在期待已久的心情下,當水仙終於又來見他時,居然說不到幾句話,兩人又開始爭執起來了!

  陽雁儒雖有自信可以入一甲,卻沒料到竟然能高中狀元,在驚訝之餘,若是過去,他應該要欣喜若狂的,可這一刻,他卻更驚奇的發現高中狀元的喜悅竟然與渴望見到水仙的程度是相等的。

  所以,在皇上的賜宴上,他並沒有如原先所計畫的那般當面向皇上告御狀。一來是因為他認為水仙說得有理;二來是他有些分心--如今他已高中,水仙會在何時來找他呢?

  「授新科甲榜狀元陽雁儒翰林院修撰。」太監公公當殿宣旨,聲音尖尖細細的,有點像娘兒們。

  「臣陽雁儒叩謝聖恩!」陽雁儒拜伏於地。

  「陽狀元,你可曾娶妻室?」這好像是皇帝的通病,總喜歡把模樣好看的狀元公「收為己用」,以免肥水落入外人田。

  「回稟皇上,未曾,但臣已訂有親事。」陽雁儒忙道。他沒那好命,公主娘娘他可擔待、伺候不起。

  「這樣啊……」皇上有點失望地垮下臉。「那麼,好吧﹗朕再授你文淵閣學士兼巡按御史之職,代朕巡行天下,撫治軍民。並賜尚方寶劍一柄,上斬饞臣,下砍刁民。」

  不僅如此,皇上還附送他狀元邸一座,可見皇上對他的印象確實很好,只不知是針對他的文章,或是他的外表,以及談吐?抑或是……

  別有用心?

  *   *   *   *   *

  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

  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

  自六朝以來,十里秦淮兩岸粉牆紅瓦便是望族聚居之地,商賈雲集,文人蒼萃,市肆繁盛,儒學鼎盛,槳聲燈影,意境無限,特別是夫子廟一帶的秦淮內河兩岸更是繁華異常,畫舫凌波,青樓林立,歌樓舞榭,琴聲酒器,通宵達旦,徹夜不絕,是王公貴族的紙醉金迷之地。

  規模宏大的夫子廟位於秦淮河北岸,以廟前的秦淮河為泮池,南岸的石磚牆為照壁。而夫子廟往南,過河不遠便是狀元邸所在的烏衣巷,與其它公卿王侯的府邸比起來,狀元邸實在不算大,卻也稱得上是古樸典雅,溢彩流光。

  特別是其蘇州庭園式的建築,主建築與附屬建築,還有內外建築縱橫交替,相互垂直、緊密相連;二、三樓皆置有迴廊,雕花木欄環繞,四面皆為古雅的格門勾窗,室內則盡現書法、繪畫、楹聯、篆刻、壁畫等文雅素品;除此之外,尚有假山及水榭,塑像和掛燈、園林小景以及石刻磚雕,構成了一副形制異常優美的園林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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