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帆的藍色轎車從對向車道一個大回轉之後停在杜雲宣的身後。
何帆下車後看到她的慘況,整個眉頭鎖得死緊,一把就拉起小綿羊機車扶正,然後停到路邊。
壓在腳上的重力不見了,雲宣便作勢想爬起來,下一秒何帆卻高聲嚇阻,「別動,萬一骨折了怎麼辦?」
她乖乖的不敢動,雨絲毫不留情的越下越大,她已經分不清自己臉上的是雨水還是痛到流下的淚水。
「我送妳去診所檢查一下。」他彎身將她打橫抱起。
「啊!」她輕呼了聲。
他將她放進後座,「小心點,別碰到腳。」然後他才坐上駕駛座,往漁村裡的唯一一家診所前進。
思緒紛紛亂亂,杜雲宣還不及多想什麼,便到了診所,下一秒她又被何帆給抱出車外。
在漁村開業二十年的老醫生,無論大人小孩、內科外科統統能看診。
「妳怎麼了?」六十歲的老醫生頂著老花眼鏡詢問躺在病床上的杜雲宣。
「她摔車了,右腳被機車壓到。」何帆替她說。
「你是阿菊的小兒子?都長這麼大了。」老醫生熱情地問。
「嗯。」何帆點頭,心裡著急著杜雲宣的傷,沒時間和老醫生認親哈啦。
「別擔心,她不會有事的。」老醫生可能是病患看多了,所以一副無事的輕鬆樣子。「阿珍,拿條乾淨的毛巾給小姐擦擦,還有,把她的牛仔褲給剪了。」
名為阿珍的護士小姐,立刻拿來了毛巾和剪刀,杜雲宣擔憂的緊盯著那把剪刀,忐忑的想著不知道阿珍會從哪下手。
「請你幫她擦一下。」阿珍將毛巾遞到何帆的手中。「別緊張,我會很小心的。」阿珍後面這一句是對著杜雲宣說的。
杜雲宣頭上綁著的麻花辮已經亂成一團,何帆只好動手為她解開髮帶,並擦拭著那濕淋淋的長髮。
被編成麻花的髮絲,飄逸出一頭自然的鬈發,這樣的髮型、這樣的背影,讓他更能確定她就是他所認識的杜雲宣。
這半年來,他常常想起她,尤其是那個令他神魂顛倒的吻。
她現在的脂粉未施跟那天化了大濃妝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但是她的神情、語氣、背影,她的含羞、活力,讓他一點一滴從記憶中拾回她的樣子。
每回想起她,他心頭總漾起一股言語難以形容的感覺,就像現在撫摸著她的秀髮,他的掌心便傳來陣陣令他心悸的震撼。
感覺到他的手在自己的發上游移,杜雲宣無暇細想,只能專心看著阿珍的動作,就怕阿珍的手一歪會剪到自己。
「阿珍,妳行行好,我的肉不值什麼錢,妳千萬別剪下去賣。」為了不讓自己太過緊張,杜雲宣只好試著跟阿珍說笑。
杜雲宣在小學裡當老師,而阿珍是小學的義務護士,所以兩人算是半個同事。
阿珍聞言忍住笑說:「妳的肉結實有彈性,是純正的土雞肉,如果把肉煮湯喝了,一定很美味。」阿珍沿著褲管的邊縫往上剪,直到露出半截大腿,才將長褲變短褲,杜雲宣的左腿雖沒受傷,不過阿珍還是比照辦理。
杜雲宣卻忍不住笑,這一笑,更是扯痛了她腳上的傷口。
「都傷成這樣了,妳還有心情開玩笑?」背後傳來何帆冷冷的責備聲。
杜雲宣乖乖的閉上嘴,她可是這漁村裡的老師,至少得顧好老師的面子,不能在別人面前鬧笑話。
右腿血絲不斷,紅腫成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樣子,讓杜雲宣自己都不忍卒睹。
「阿菊的兒子,把她抱到後面,我替她照一張X光片,看看有沒有骨折。」老醫生交代完,率先就往後頭走去。
何帆只得擱下手中的毛巾,再次將杜雲宣抱起來。
照完X光片後,老醫師仔細的端詳杜雲宣的傷處,「沒有骨折,只是腳踝有肌肉拉傷的現象,阿珍,妳先幫她處理外傷,然後再冰敷。」
「醫生,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看她痛到皺眉,何帆只好代替她問。
「少走動,傷口先不要碰到水,二十四小時後,扭傷的地方改用熱敷,自己若不會換藥,再過來診所換,沒事的,半個月就好了,好好照顧女朋友。」醫生拍拍何帆的肩膀。
何帆沒急著否認,因為他在外人面前通常不習慣解釋這麼多。
可是杜雲宣就不同了,她的臉色瞬間爆紅,急急澄清道:「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老醫生笑了笑,一臉曖昧卻沒再多說什麼。
「妳這只土雞配他那只肉雞,生下的小雞應該也是很不錯啦!」阿珍邊處理杜雲宣右手肘上的擦傷邊說,雖然傷得沒有大腿那麼嚴重,但也夠讓杜雲宣痛到頻頻呼著氣。
「阿珍,妳動手就好,幹什麼這麼多話。」被阿珍這麼一取笑,杜雲宣就暗恨剛剛自己的多嘴。
阿珍笑笑的繼續手上的動作,沒再多說什麼。
等處理完外傷離開診所時,何帆還是充當杜雲宣的雙腳,抱她上車、下車,甚至到家後還抱她直接上她二樓的房間。
「先洗個澡,否則妳全身濕淋淋的會感冒。」他注視著她,斜長的丹鳳眼中有著熾烈的熱情,但說出口的話卻平平淡淡,就像一個靦腆男人會說的話一樣。
「謝謝你。」見何帆走出她房間,杜雲宣才以單腳跳的方式,從衣櫃裡拿出換洗衣服。
他到底有沒有認出她來?
如果他有認出自己,那他一定不會是這種木訥的表情,可是他明明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了不是嗎?難道他根本不記得她?還是他早就忘了半年前那場意外的插曲?
才跳出房間,沒想到何帆還等在房間外。
「你……」
「我抱妳進浴室。」何帆說得坦蕩,眉頭卻因為她單腳跳的樣子而皺了起來。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杜雲宣說得一臉扭捏樣。
「那我扶妳。」他單手扣住她的腰際,負荷她身體大半的重量。
進入浴室他才鬆開了她,連半分踰矩都沒有的就走出浴室。
他應該是忘記她了吧?否則他應該會乘機欺負她,又怎麼可能對她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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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杜雲宣的房門被敲響著。
這幾天她很少走動,沒事就窩在房間裡,除了走路還是一拐一拐的之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再也不用何帆來當她的枴杖。
原本已經準備躺下休息的她,只好再度起床開門。「何媽媽嗎?」
「是我。」
圓融低沉的男聲,穿過門板傳進她的耳裡。是何帆!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她隔著房門問。
「讓我進去再說,妳不會想要吵醒我媽吧?!」
何帆的話隱隱有著警告意味,她只得乖乖的打開房門。
「有什麼事嗎?」她站在房門口,並不打算讓他進門。看著沒戴眼鏡的他,她連呼吸都覺得窘迫起來。
「這原本是我的房間。」他跨前一步,想進房的態度很明顯,為了避免和他有肢體上的碰觸,她只好後退一步讓他進房。
「何媽媽說你很少回來,所以我就借住了。」她侷促地站在房門口,平常的活潑此刻都消失不見。
他環看了房間四週一眼,「這房間的擺設都沒變。」只是多了屬於她的味道。
「有什麼事嗎?」她第三次問出口。
何帆大方的在床上坐下,看著她及腰的長髮還半濕未干。在這種冷天氣裡,這讓他看得實在很礙眼。
「沒事就不能找妳聊聊天嗎?」
「要聊什麼?」她心裡歎了口氣,有點放棄跟他爭辯似的拉了把椅子坐下,但卻是在離他最遠的角落。
看她如此避著他,他心裡升起淡淡不悅,「我們至少還曾同甘共苦過,沒想到妳這麼快就把我撇得一乾二淨。」
前幾天礙於她的腳傷,他忍住不來找她算帳,但是今晚說什麼他也要把事情弄個明白。
這幾天他看著她,沒想到她在漁村的一舉一動,竟打破了他記憶裡對她的既定印象。她的開朗、她的笑顏、她天真活潑的美麗,讓他確定她只是意外地闖進這個小小的漁村,絕對不是另有所圖。
「我沒有忘記你,只是你看起來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所以我想應該是你忘記我才對。」她皮皮的笑說。
「我永遠都記得妳找我上床時柔媚的模樣。」他挑動著眉,流露出一股邪氣,然後他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沒有任何防備時便將她往床上帶。
「啊!」她輕呼出聲。
就在她以為他想對她做什麼時,他卻沒有進一步的踰矩,只是拿起梳妝台上的吹風機,為她吹乾濕發。
手指撫摸她柔順的髮絲,那樣柔軟的觸感,竟讓他忍不住產生了亢奮的慾望。他在心裡恥笑自己的沒用,是因為太久沒碰女人,還是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太迷惑他?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搶過他手裡的吹風機,隨便吹了兩下,就把吹風機給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