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翻過身看她,也不再像過去幾個月晚晚張臂擁抱她,他沈默了一會兒,說:「妳回去吧。」
小君怔住。
他苦笑,故作幽默道:「因為妳太笨了,連幫人家點餐都會點到快要崩潰,妳好好出國唸書,把鋼琴學好,當鋼琴師對妳來說,比幫人家點餐容易。」
「我不要。」
「要是我們有緣,將來搞不好……」
「我不要。」沒辦法忍受那麼長的時間見不到面,沒辦法啊,光想像就好痛苦。
「妳聽我的,妳還是喜歡鋼琴的,妳現在只是在感情用事,以後妳會後悔……」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她翻身,圈抱住他,在他背上嚷:「明天我們去結婚,法院不是可以公證嗎?讓我證明給你看。」
「妳證明得已經夠多了……」黎祖馴低啞道,他心煩意亂,不知道該怎麼讓小君清醒,並不是質疑她對他的感情,而是質疑這樣傻傻地愛著會有幸福嗎?還是害她將來很辛苦?
她單純,急切地說:「既然這樣,你知道我很認真,幹麼趕我走?我很討厭你這樣,不要再說這種話好不好?你答應過我,除非我愛上別人,不會離開我,為什麼又勸我回去?」
他猛地翻過身,對她吼:「因為我壓力很大!妳把未來都賭在我身上,我壓力很大!妳什麼都不用想只要愛我就好,但我不一樣,我跟妳不一樣,我要打算我們兩個人的未來,我要衡量怎樣對妳最好,妳知不知道?妳不要那麼傻那麼幼稚好不好?妳這樣我很累……」
小君呆了好一陣,喉嚨一緊,淚翻湧,聲哽咽:「所以我讓你很累很煩嘍?」所以他要趕她回去了……不懂啊,這麼努力要愛他,為什麼他會煩?對他沒任何要求,只希望跟他生活,為什麼他會累?已經成功證明她可以獨立了,也能自己賺錢,他煩什麼?
看見小君被自己罵哭了,因為自責,因為難受,他痛苦道:「如果只是累只是煩就好了。」他苦笑,說:「糟就糟在還有別的……」有時又很快樂很幸福,他想著,但沒說出口。
小君困惑,被他矛盾的話語弄糊塗,什麼別的呢?嫌她累又煩,可這會兒望著她的表情,卻又好溫柔。為什麼他用這樣溫柔又憂鬱的表情看她呢?
黎祖馴眼眶刺痛,想罵醒她,結果她耽溺得深。想嚇跑她,結果她只想纏得更緊。想要自己不愛她,她哭了他自己卻痛得要命。
黎祖馴發現只要她近在眼前,他們就不可能分得開。眼睛看見了,就忘了理智,感情用事,他這次又輸給理性,張臂抱她入懷,低聲哄她。
「算了,不要再想了,傷口還痛嗎?睡了好不好?要多休息啊……」黎祖馴想,小君也是這樣吧,也像他這種心情吧,明知道留學對自己的未來最好,音樂才是最拿手的工作。但一看到他,感情戰勝理智,又糊塗地只想形影不離,其他的都不想理會。
「你這樣,讓我很害怕!」小君雙手纏抱他,好不安,怕被扔下。
「好了,我在這裡陪妳啊,快睡……」他騰出一隻手,輕撫她髮梢。
「你緊緊抱著我……」什麼都放棄了,於是愛得更堅決,得失心更重。因為自己這麼義無反顧不留退路,就更怕失去他。假使這份愛失去了,那她等於一無所有了,於是她更在意他的感覺,愛她嗎?真的嗎?不離開她嗎?
為了讓她放心下來,好好休息,他吻她,大掌避開傷口,很溫柔地按摩她的身體。可她不安分,欺上來,親上他的嘴。受到蠱惑,他回吻。他翻過身,左手撐床,右手掀開她的上衣,同時除去自己的衣服,也卸下她的睡褲,除去他的褲子,第一次他們赤赤裸貼在一起。
這比以往還大膽熱情的舉措,讓小君臉紅似火,她想,這樣算是跟她道歉吧,為了剛剛的失言,所以才比以往還熱情地對待她,讓她放心。
小君興奮,熱烈回應他的每個摸索,同時心悸地感受著他火熱的身體。
他貼著她的身軀,幾乎快陷進了她體內,他發燙,堅硬,抵著她,她頭昏目眩,感覺到那強烈的原始慾望正騷動著,她於是全身繃緊只有某處柔軟潮濕,那裡渴望著,悸動著,讓他磨蹭著,親暱地廝磨著……
他們幾乎是結合了,但沒有。
黎祖馴用別的方法,讓她滿足,自始至終部沒進入她的身體,而是以無數熱吻,吻醒那因興奮而甜蜜泛紅的身軀,透過愛撫和親吻終於讓這躁動的身體,在最後極致的興奮震顫中,得到大滿足,疲累虛弱幸福地放鬆了。
在那些愛撫中,小君熱情,潮濕,像飽熟的果實,將整個夏天的快樂釀成滿足的呻吟。而他就是她快樂的總結,讓她累壞但很快樂,忘了眼淚。經歷生平第一次高潮,累極睡去,他的慾望沒得到排解,但她有得到滿足。
她什麼都沒失去……
壓抑慾望讓他痛苦,但看她滿足,放鬆了睡去,痛苦都不算什麼。
黎祖馴攬著她溫暖的身體,聽她規律的呼吸著,在她酣睡的臉邊,悄聲說:「我愛妳。」
緊摟住她,他歎息了。
「真的,從來不知道,我可以很愛一個人……」他說了很多好聽話,也許她在夢裡也會笑,可是--
此刻,抱著小君的黎祖馴,鼻尖聞到她傷處的藥水味,他的眼睛乾澀,身體好似飽滿著水分,明明正抱著這個人,卻覺得彷徨無依,不知該何去何從。
第三章
醫生開的藥有助眠效果,小君到中午才醒。
黎祖馴在床頭留紙條,叮囑她休息,記得吃藥,已幫她跟麥當勞請假,要她放心。
她的指尖來回摸了又摸,摸著的是那字跡飛揚的簽名。戀愛真神奇,光是看著他的名,就有幸福感。
她翻個身,趴在床,側身望窗,房間暗著,窗外灰蒙。
天氣陰著,下著雨,雨滴蜿蜒在玻璃窗,漫入房間的空氣帶著潮濕的氣味。
小君看著看著,就想到昨夜的事,一想到這事兒,腦子著火,身體緊了一下。他怎麼辦到的?她瘋了似地,經歷前所未有的感動,那種體驗,撼動她。經過初次的高潮,她覺得跟這男人更親密,還有什麼不可與他分享的?她的所有都攤開在他面前了,正想著這害羞的事,美美打電話來。
「妳在哪?。」楊美美劈頭就問。
「2503啊。」
「快點走!」
「啊?為什麼?」
美美吞吞吐吐:「今天早上妳媽來找我……因為她這次很誠心地拜託我幫忙,說很想見妳,想跟妳談,我那時剛起床沒多久,一下子糊塗,就告訴她了……」
「妳告訴她我在這裡?」
「對不起,我一時緊張……而且妳們冷戰那麼久也差不多應該……」
「妳怎麼能這樣?!」
「妳聽我說,妳應該好好跟她溝通,也許她--」
「我那麼信任妳……」小君太震驚了。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打電話給妳,我跟張天寶講好了,妳可以先去他家躲,我也打電話找黎祖馴,不過我找不到他,總之妳先離開那裡!」
小君跳下床,沒時間梳洗,隨手拿幾件衣服扔進包包就走,一開門,就看見媽媽站在門外,正要敲門。小君怔在原地,霎時面無血色。不是因為害怕被罵,而是江天雲戴著墨鏡,面色蒼白,黑色套裝鬆垮垮,瘦了好多。
她淚盈於睫,三個多月沒見,媽媽怎麼變成這樣?
江天雲摘下墨鏡,雙眼佈滿血絲。「妳還要去哪?」聲音又乾又啞,像痛哭過。
「媽……」小君眼眶泛紅,媽媽這麼憔悴,是因為她的關係嗎?
「如果,妳要去找黎祖馴,我勸妳不必。」
小君傻著,不明白。
江天雲往房裡走。「我剛剛跟他見過面了,他說要跟妳分手。」
小君愣住,追上去:「是不是妳說了什麼?」
江天雲側站在窗前,望著外邊陰灰的天。她緩轉過臉來,注視小君。她悉心呵護的女兒這段時間受了多少苦啊?皮膚變黑了,穿著廉價的T恤、短褲,清秀的氣質不見了,細緻的五官透著野性,現在,女兒雙目炯炯地瞪著她。
「妳到底跟祖馴說了什麼?!」小君氣得渾身通紅,不信媽媽帶來分手的消息。「妳叫他離開我?」
「我沒叫他離開妳,是他自願的。」
「不可能!」
「我約他見面,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有本事把我的女兒迷得暈頭轉向,如果他是真心的,我成全你們。」
小君吼:「他是真心的!」
江天雲凜著臉。
小君又吼一次:「他是真心的!」
母女倆面對面,側身站在窗前。江天雲望著女兒,沈默著。
而寒意竄上小君背脊,為什麼?媽媽用憐憫的眼神看她,好像她可憐?一冽冷風撲進,窗簷先是滴滴答答,接著嘩地響,水花擊打飛濺,原就陰灰的天,因為暴雨,這會兒整個暗下了,房間更昏暗,空氣裡儘是雨的潮味,窗戶灰白色,她們倆,陰鬱著,一切死氣沉沉,三個多月來溫馨甜蜜的2503套房,彷彿在這刻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