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一下子知道這麼霹靂的事,張天寶不知所措。又看美美掉淚,慌了手腳,忙遞面紙。「沒關係,我幫妳去跟黎祖馴道歉,妳不用擔心,他是我麻吉,我一定讓他原諒妳!」
「不能說,說了也沒用,只會讓他更傷心。」
「要說!」張天寶堅持。「我們要勇於認錯,趕快告訴他,然後叫他想辦法去找江小君,妳也知道那小子還愛著小君,就算是天涯海角也會追過去……」
「不用到天涯海角,小君回來了。」
「那更好,把他們約出來大家把事情喬一喬,然後--」
「小君要結婚有未婚夫了。」現在說出真相,只會讓他們更痛苦。「都是我害的。」
張天寶急了。「江小君呢?還愛黎祖馴嗎?」如果還愛,就有機會。
「她說她很幸福,很幸福。」
不幸福的,只有黎祖馴。
難道要去跟黎祖馴說--對不起,你的信沒有交給小君,對不起但這事已經不能挽回,你也不要去追小君,因為她要結婚了。
太殘酷了!這等於在黎祖馴受傷的心坎又補上一刀,教他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掀起波濤,教這兩人又再一次經歷風暴。
張天寶無計可施,跌坐椅上,傻愣愣,又看一次信,這大男人忽然揪著信,哽咽起來。「我麻吉真可憐,慘……」
「是啊,都我害的。」
「妳太過分了。」
「對,我很可惡。」她嚎啕大哭。
「再給我一手啤酒!」張天寶對服務生喊。
「你還要跟我喝酒嗎?」
「唔,不醉不歸。」
「我這麼壞你還跟我喝酒幹麼?」美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別這樣說,妳是一時糊塗。」
「我一定會遭到報應的。」她哭哭啼啼。「罰我這輩子當老姑婆好了。」
「美美……」
「不,這處罰太輕,罰我出去被車撞好了……」
「不行!」張天寶抱住美美。「我不要妳被車撞,罰妳嫁給我好了。」
美美怔在他懷裡。
張天寶八成醉了,胡說八道:「我我我我虐待妳,我我我替天行道。」
「胡說什麼啊?」她推開張天寶。
張天寶乾脆趴在桌上。「我……我喜歡妳!」
「笨蛋……」美美啜泣。
「妳還不是一樣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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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君到師大演講,結束後,在校園附近閒晃,這邊好多大學生,他們高聲交談,眉宇間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活潑地笑鬧,連小君也感染到那一股活力,心情好極了,她找了一家氣氛不錯的咖啡廳喝咖啡,旁桌的學生戀人,正在鬥嘴呢!小君偷偷聽著--
女的問男的:「如果你真的愛我,為什麼還要跟乾妹妹見面?」
「唉,沒認識妳的時候,就認她做乾妹了,她失戀了我當然要關心,我們又沒什麼。」
女的哼一聲。「乾妹妹?!男生認乾妹妹是為什麼?以為我不知道。」
「不要番了喔,我已經說沒什麼,妳再吵我要生氣了。」
女的安靜了一會兒,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覺得你不愛我∼∼你去跟你乾妹妹在一起好了,反正她現在失戀了,你剛好可以給她安慰……」
女友哭了,男的這下著急了,忙勸慰著:「別這樣……別哭嘛,她算什麼?她只是小妹妹啊,怎麼跟妳比?」
「那麼多間餐廳,你為什麼偏偏帶她去我最喜歡的西堤吃飯?那地方是我帶你去的!」
原來是介意這個,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小君偷笑,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也只有女生才能明白。
起身買單,小君離開咖啡館。
那女孩不顧旁人眼光,猶呼天喊地,做傷心欲絕狀,讓男友手足無措忙著安撫,小事情,就又哭又氣很介意,看來荒謬,但……
小君自嘲地想--五年前,她初戀,那時年輕莽撞,是不是也像她?全心全意投入愛裡,所有焦點都放在戀愛上,患得患失,怕對方變心,沒有安全感。
現在成熟了,不再嚮往那種整個世界只有他的愛情。那麼用力談戀愛太可怕了,現在,愛情對她來說不再是生命的全部,愛情反而變成一種階段性任務,兩個人工作上合作得不錯,他喜歡她,她也不排斥,自然走在一起,沒有轟轟烈烈,就是一種溫溫的感覺,然後彼此的年齡到了,就籌備婚禮,準備共組家庭,做這個年紀每個人都該做的計劃。
她不再把心整個地投入進去,像燃燒那樣,沸騰著熱烈地愛人。因為心情起伏不大,所以能保住最完整的自己,他的存在,不會令她患得患失。她也不會因為怕他離開,就時刻惶恐不安。
這種淡淡地戀愛關係,她可以正常吃睡,心情穩定,可以專心工作,能完全的做自己,這很好啊,自由自在,男朋友不在身邊,也不會牽腸掛肚地想念。見面了,聊天吃飯,也挺開心地。
周德生像她的家人,給她溫暖,卻不會害她丟掉心,吃掉她的安全感,吞掉她的理智,偷走她的喜怒哀樂,有他不錯,哪天沒有了也不會不能活。
小君心安理得,大街上閒逛,心情好極了。
忽然聽見貝多芬交響曲,駐足欣賞,音樂從一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傳出來,人口立著店牌,夕光柔柔地亮著店家名稱「PROMISE」,小君好奇,下樓參觀。
這裡別有一番天地,空氣飄著舊物的氣息,混著紙張和木頭的氣味、近五十坪大的空間,十幾個書架上堆著二手書,各種千奇百怪的二手雜誌,成迭成迭的堆在地。櫃檯在入口左側,大桌上堆著舊書、舊CD、舊影碟,那邊還有一區擺放古董藝品。天花板懸著架子,安著一台電視,電視正播放古典演奏音樂會,播放的交響樂正是從這電視傳出的。
好有趣的地方!小君好奇的東看西瞧,這兒進行各種二手交易,堆滿老東西,十幾位客人有的窩在書架前看書,有的找CD,有的正在研究古董。
「有什麼需要嗎?」顧店的少女過來招呼客人。少女染著一頭金髮,嚼口香糖,像個太妹。
小君禮貌地微微笑。「謝謝,我只是隨便看看。」
少女聳聳肩。「那妳逛,要什麼再跟我說∼∼」說完,鑽入書堆忙去了。
小君流連在書架間,又挑了幾張二手的古典樂CD,然後參觀一個個造型奇特的古董。有明清時期的花瓶、有造型奇特的印章、有玉製的紙鎮,有……
忽地像被雷打中,小君呆立不動,瞪著一隻白藍色的咖啡杯,杯身是一隻坐姿神氣的貓咪。
她震驚,想起有過一模一樣的杯子,那杯子被黎祖馴打破,他曾買了三秒膠一片片拼貼起來當筆筒。
她取來杯子,撫著懷沿,細細打量,這一隻,完好無缺。而她那隻,卻傷痕纍纍。
身後響起輕快的腳步,伴隨惡作劇的呼喊,這低沈充滿磁性的聲音,教小君心神俱震。
第六章
「發霉∼∼吃晚餐了,今天吃魚排飯∼∼」黎祖馴大呼小叫地,全然沒有一般老闆的架子。
「老闆,你要我說幾次,少故意好不好?是芳梅、不是發霉,你不要亂叫!」
他哈哈大笑,這爽朗的笑聲,小君不可能認錯。
她忽覺渾身血液往腦門沖,是他?!是黎祖馴!
那熟悉的聲音又說:「張發霉,貝多芬要聽幾次?我聽到耳朵都出油了。」
「你有沒有品味啊?這套交響樂是我們這禮拜的主力商品。」
「要吃飯了,聽貝多芬會消化不良。」
「那你每天放那個性槍樂團的歌吼來吼去,我才便秘咧!」
一室客人都笑,唯小君聽了心驚膽戰。沒錯,真是他!不敢轉身面對,她沒心理準備啊。
怎麼辦?分開五年,撞見負心人,她要罵他,要質問他,要跟他討回公道!於是她立刻有了行動。
轉身罵他--
不,江小君沒這麼做。
當下第一件事,她急急往右前方廁所去、她想,剛剛來的路上風很急,頭髮可能亂了。剛剛在咖啡館吃點心,口紅搞不好糊了。剛剛有揉眼睛,眼線有沒有暈開?現在氣色怎麼樣?衣著有沒有整齊?情緒混亂的當頭,她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儀表。
她要光鮮亮麗出現他面前,她要美麗漂亮得讓他超後悔,她要挽回被拋棄的尊嚴,她要……
當小君急急溜向廁所整理儀容,張芳梅還在跟老闆鬥嘴。
「不然你放你要聽的∼∼我警告你,我現在要吃晚餐,不准放性槍!」
「那麼放店歌吧∼∼」
「厚,我知道你又要放那首。」
「聰明。」
貝多芬退場,鋼琴樂曲從音箱流洩,頓住小君的腳步。她正要開廁所門,前腳已經要跨進去了,卻被這琴聲給駭住。
The Promise--
是她彈奏的樂曲,電影鋼琴師的情人主題曲。
他還留著當初她送他的卡帶……真諷刺,A走她媽媽的錢,還不要臉地保存她全心全意為他演奏的鋼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