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火車嗎?」
「對!火車,火車嘟嘟嘟。」安琪揮動著小湯匙,興奮的說。
「好啊!下次我們再去坐。」
安琪意外的搖頭,一臉嚴肅正經的說:「下一次要帶媽媽,還有外婆,這樣媽媽就不哭哭,外婆就不會生病了。」
戴雋宇不禁詫異,想不到安琪小小年紀,就懂得要如何排解大人的痛苦。
「是啊!去坐火車嘟嘟嘟的,就不會生病,也不會哭哭,對不對?」
「對啊!」安琪點點頭,面前的草莓冰淇淋還沒有吃完,就又覬覦著戴雋宇的起司蛋糕。
戴雋宇笑著將還沒有動過的起司蛋糕推到安琪的面前。「安琪,你這樣不懂得節食,小心長大會變成一個小胖妹哦!」
安琪看到一大塊的起司蛋糕都是自己的,早就快樂地忘了戴雋宇的警告。拿起湯匙在最尖端的部分切下,既崇拜又興奮的看著湯匙上的蛋糕,然後把嘴巴張到了最極限,一口含住,不到兩秒的時間,一支光亮如新的銀色湯匙從小嘴吐了出來。
戴雋宇看著安琪的吃相,心裡充滿了許多感慨。
一塊起司蛋糕、一個草莓冰淇淋,就可以滿足一個小孩的心。曾幾何時,人們開始遺忘這樣的快樂?有些人有許多金錢可以買到許多起司蛋糕和冰淇淋,但是卻已經不再如此輕易就滿足,也忘記了什麼是最簡單的快樂……
他怔怔地望著安琪,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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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的某個下午。
沈薇一早就來到醫院,忙累了就靠在床邊睡著。
沈薇的母親悄悄地醒來,她沒有喚醒女兒,只是溫柔地撫弄著她的長髮。
想起女兒小時候,最漂亮的地方除了精緻的五官以外,就屬她的頭髮了。她的髮絲柔細又有光澤,她時常叫女兒不要把頭髮燙鬈或染色,自然黑亮的長髮最漂亮了。
沈薇一直都是聽話的小孩,到現在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虐待過自己的頭髮。
可是生孩子這件事,沈薇就沒有聽她的話。
大學第三年,女兒突然告訴她懷了孕,糟糕的是——孩子的父親不是劉偉城。
女兒告訴她要離開劉偉城,搬到別州生下孩子,再繼續學業。不論她如何軟硬兼施的追問,沈薇都堅持不吐露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氣壞了,原本等待女兒風光回來,還帶著一個家世顯赫的未婚夫劉偉城回家。可是訂婚才沒多久,女兒就解除了婚約,還未婚懷孕,讓她顏面無光。
她曾經勸女兒拿掉孩子,母女吵了好幾回,當時她還說了許多無情的話,女兒才會七年來都無法回家。
現在她才感到後悔莫及,為了自己的顏面,委屈了女兒。其實,她生氣是因為心疼女兒的未來,她明白單親媽媽要承受許多外人無法瞭解的痛苦。
此時沈薇也醒來了,她抬頭看著母親,母女兩人面面相覷,心裡的話不用多說,彼此都能夠相互體會。
她們是最愛彼此的,只是從來就不懂得如何表達。
然而在母親所剩不多的日子裡面,沈薇知道再不多說什麼,自己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她握住母親枯槁的手,說道:「媽,我愛你。」
母親微微地笑說:「我也愛你。小薇,記得告訴安琪,外婆也很愛她。」
沈薇點點頭。「安琪知道,我時常告訴她。」
「那……你什麼時候要告訴安琪,她的爸爸是誰?」母親微弱地問。
沈薇面對母親突如其來的問題,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有怔怔地愣在那裡。
「人生苦短……人的一生會有幾個自己摯愛的人?不要放棄,小薇,如果孩子是劉偉城的,就趕快告訴他,不要等到太晚,才後悔……」
沈薇很快地打斷了母親的話。「媽,安琪不是劉偉城的,我從來沒有愛過他。」
沈母一臉不解。「你不愛他,為什麼要和他訂婚?還千里迢迢地到美國和他一起讀書?」
沈薇不斷搖頭,她不敢面對母親的眼神,將臉埋入了母親的手中。「不是為了劉偉城,根本從來就不是為了他!」
「那麼是誰?」沈母說完,思緒一轉,心裡的許多死結頓時化解開來,她很快的又說:「是戴雋宇?對不對……」
沈薇抬頭,已經淚眼模糊了——
「媽媽,一直都是他!從我十六歲第一次看到戴雋宇的時候,我就喜歡他了。可是他不愛我……劉偉城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總是幫劉偉城來追求我,就算我們之間有著難以釋懷的感情,但是雋宇為了他最好的朋友,從來就沒有對我表示過。我發現……如果拒絕了劉偉城,我就再也看不見戴雋宇,所以我捨不得放棄……放棄劉偉城,就等於放棄了戴雋宇。一直以來,我只愛他,我的人、我的心,都只屬於他一個人。」
沈母輕聲的說:「戴雋宇知道安琪是他的孩子嗎?」
「不知道——我不會說的。」她堅定的搖頭。
母親憐惜的看著女兒,不解的問:「為什麼不說?」
「因為……他還是劉偉城的朋友,因為我們住在不同的世界,因為他已經是個鼎鼎有名的大作家,因為他已經不是過去的他,因為我不想……」
沈薇說了好幾個因為,可是沒有一個理由能讓人接受,母親還是不解的又問一次:「為什麼?」
沈薇雙手掩住了臉,閉上眼睛,用著絕望的聲音說:「因為他不愛我——媽媽,你聽懂了嗎?因為他沒有愛過我!四年前的那一晚,我們喝醉了,那是一場意外,沒有人能夠料到的意外,他瀟瀟灑灑的離開,可見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我不會用安琪這個理由來得到愛情,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沒有劉偉城,也不用戴雋宇,我們可以過得下去的。」
「小薇,或許你可以,但是……安琪可不可以,不應該是由你來決定的。」
母親的話,像記當頭棒喝!
安琪是有父親的,而她卻是讓安琪無法擁有父親的阻礙。是她錯了嗎?但是又要如何做才是對的?
母親疲憊地閉上眼睛,病房裡陷入了好長的一段沉默。
沈薇走出病房,來到醫院的頂樓,望著市區的樓房林立,一個人站在那裡,感到自己就像迷失在都市叢林中的過客。
她在頂樓沉思了許久,怎麼樣都無法理解生命的過去和未來。
回到了病房內,沈薇看見母親還是維持同樣的姿勢沉睡著!
突然,她有種異樣的感覺。
她緩緩靠近,輕輕搖著母親的手臂,喚了幾聲:「媽!媽媽!」
許久,母親還是沒有反應,她的手顫抖地探向母親的口鼻,母親已經沒有呼吸了——
她雙腳一軟,跪倒在床邊,大聲地叫喊著母親,卻再也等不到母親再次張開眼清。
第三章
喪禮很快就舉行。
戴雋宇一手攬下喪葬儀式和醫院手續的瑣事,他認識許多各行各業的人,只要他一通電話,許多事情就能夠快速的解決。
沈薇的父親也回來了,從朋友之間得知前妻死亡的消息,為了彌補虧欠,他帶著一個陌生的妻子和兩個陌生的女兒,回來送前妻一程。
沈薇和父親斷斷續續地談了一些話,父親一直希望多瞭解這個已經疏遠的女兒。但是不論他如何努力,都已經跨不過那道又深又遠的鴻溝了,沈薇禮貌的問候父親,很快地父女兩人又回到了原點,互道珍重。
喪禮上,最讓沈薇意外的人也出現了——
劉偉城穿著一襲黑色的風衣,沉默地站在親友中凝視著她。他的外型依舊粗獷,但眉宇間卻比過去滄桑了不少,顯然他們三人都已不再是過去的他們了。
「沈薇,請節哀。」劉偉城說。
「謝謝。」沈薇也禮貌的回應。
兩人一陣沉默,親友幾乎都已經離開了,劉偉城像個男主人似的對著離去的親友揮手。
此時,沈薇真切地希望戴雋宇能夠出現在她的身邊,但是他沒有出席。為了不影響喪禮,身為公眾人物的他決定不出現,只托幾個朋友來喪禮上幫忙。
「沒想到你會來……」沈薇牽著女兒的手說。
「我剛好回來,雋宇的朋友告訴我的。」他端詳沈薇和安琪後,又說:「沒想到你有個女兒,你結婚了嗎?」
「不,我沒有結婚。」
「她幾歲了?」
「不到三歲。」沈薇低頭回答,小小的安琪第二次聽見母親說謊,不明白地抬頭看地。
劉偉城沉默半晌。答案已經相當明顯,沈薇是在他們解除婚約的半年後才懷孕的,毫無疑問,這個女兒是來歷不明的私生女。
他對安琪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不想繼續孩子的話題,他問:「我聽說這喪禮是戴雋宇安排的,你和戴雋宇在一起嗎?」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