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兇手帶了那麼長的繩子來勒人?」胡大一追問道,「看上去累贅得很。」
「也許他做了一個套索去套人。也許他沒有剪刀。」筆頭朝向胡大一。
「斷端是銳利的工具切割開來的。而且繩子的來源也很清楚。我請廣慈醫院保衛科的人看過。他說去年醫院內部牆壁粉刷,買了一批不同粗細的尼龍繩供各個科室的工作人員打包整理用。這就是其中的一種。醫院裡所有的職工要拿到這種繩子都很方便。」
「外面人要買到也很方便。」筆頭朝向門。
「你不願意承認嗎?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搶劫案,死者皮夾裡的現金和信用卡都沒有動過。如果單純要搶劫也完全沒有必要把死者帶到那裡去。」
「哦。」筆頭朝向門。
「不過我沒想明白,」胡大一咬了一大口雞蛋餅,「那為什麼丟掉包?一般劫匪搶了包,邊跑邊翻,找到皮夾後就把包隨手丟進垃圾桶,然後繼續跑。既然沒有劫財,為什麼要跑?為什麼要丟包?」
「嗯。」筆頭朝向胡大一。
「你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看法。」筆頭朝向門。
胡大一笑道:「你怎麼這麼牴觸啊。沒有人說人是你殺的。9點05分葛洛毅的鄰居從超市下中班回家,正好看到他匆匆出門。10點以前他就應該已經死了。如果你接了電話就騎車衝出家門到事先約好的碰面地點殺了他,再騎自行車衝回家,一邊洗澡洗衣服一邊給他媽媽打電話,嗯,洗乾淨所有痕跡再出門回到現場,從理論上來說也不是不可能……」
「唔。」筆頭朝向胡大一。
「可是你現在穿的所有衣服和昨天白天穿的完全一樣。而且你的自行車也沒有現場附近的泥跡。你臉上、手上也沒有任何傷痕。最主要的是,你們弄堂的門衛肯定地說晚上9點到11點之間沒有看到你出門。」
「那麼你還是懷疑過我,否則不會去調查。」筆頭朝向門。
「呵呵呵,廣慈醫院裡93屆的畢業生遠不止葛洛毅、季泰雅兩個。至少有3個人指認你和葛洛毅、季泰雅以及馬南嘉是同寢室的同學,關係非常密切。恰好又碰上王守成醫療事故,把葛洛毅、季泰雅和馬南嘉拴在一起。不懷疑你的話,未免太大意。」
「哦。」筆頭朝向門。
「等一會兒要開吹風會,把已經有的線索整理一下。我已經派人傳喚馬南嘉和季泰雅。想不想提前聽聽?」
「隨便。」筆頭朝向胡大一。
「馬南嘉聲稱自己在家讀書、陪女兒,整夜沒有出門。雖然沒有證人證明,但是也沒有人能證明他出去過。季泰雅也稱自己在家看電視,很早就睡覺,沒有出門。而且他的鄰居兼同事--藥房的王根娣家昨夜9點左右保險絲斷了,到季泰雅家敲門借工具,卻沒有人應門。」
「哦。」筆頭朝向胡大一。
「王守成事故發生以後,醫務科找馬南嘉和葛洛毅談話多次。主要的談話人是季泰雅。」
「嗯。」筆頭朝向胡大一。
「曾經有傳聞說由醫務科出面,在胸外科和麻醉科之間進行了調解,想把這起事故的主要責任轉給麻醉科,目的是保全胸外科馬南嘉醫生的前途。據麻醉科的醫師說在這起事故中,醫務科自始至終偏向於袒護胸外科。」
「是嗎?」筆頭再次朝向胡大一。
「如果這是真的,為什麼醫務科敢於這麼做?麻醉科有什麼把柄抓在醫務科手裡?醫務科和胸外科不知私下裡達成了什麼協議?」
「哦。」筆頭還是朝向胡大一。
「再告訴你一件很傷腦筋的事情。馬南嘉和季泰雅兩個人都乾乾淨淨,沒有什麼什麼帶血的髒衣服。季泰雅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但是馬南嘉的脖子上有抓傷,手指也有咬傷。不過咬痕很輕,金醫生只是說可能是咬傷,當然,那樣的傷痕沒法鑒定牙印。不過葛洛毅的整個腦袋都砸爛了,下巴從腦袋上脫下來,就算有馬南嘉的手上有牙印,也沒有可供比對的牙列。」
這時,值班法醫遞進初步報告。胡大一念道:「死亡原因:顱腦嚴重機械性損傷;窒息不能除外。好,朱夜,走吧。」
「幹什麼?」
「幫我一把。開動你的第六感覺,猜猜誰是兇手。」
第六章 陷阱
胡大一沒有帶我去審訊室,而是直接去了兼做接待室的小會議室。因為沒有證據證實對馬南嘉或季泰雅的嫌疑,他們現在只是被當做相關人員詢問。廣慈醫院的保衛科科長、行政副院長兼醫務科科長對著門危襟正坐。馬南嘉刮過下巴,穿著雪白的硬領襯衫,戴藏青色條紋領帶,外面套著米灰色夾克衫。他靠在沙發深處坐著,兩手交叉放在腹部,看到我沉重的臉色,翹起手指做了一個小小的「V」,毅然地點點頭。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在意他們,放手去做我該做的。可是天知道我該做的是什麼。
我坐下後特意去看他的右手,四個手指上果然有淡淡的淤痕,不過很難說是什麼。絞緊套索時繩子勒過的痕跡?扭打時被人咬住的痕跡?做家務留下的痕跡?
收回目光看季泰雅,只見他靠著沙發扶手,胳膊撐著頭,眼皮底下有很重的黑影。我坐下的時候他沒有朝我看,半掩住嘴打了個小哈欠,然後依舊盯著茶几上的杯子,彷彿在想心事。
幾分鐘後,陸涼和我們的倪主任也來了。「我想相關的重要人物都到齊了。」胡大一興奮地搓了搓手,呼吸聲如同獵犬開始捕獵前的喘息,「各位,還有各位的領導,貴單位職工葛洛毅的遺體大家都看到過了,我們對各位的分別取證已經完成。現在只是請大家再湊在一起,看看還有什麼可能漏掉的線索。沒有別的意思。呵呵。」
陸涼問:「季泰雅,你睡覺很熟嗎?」
泰雅點點頭,眨了一下眼睛。
陸涼接著問:「你一般每晚睡多少時間?」
泰雅收回撐著腦袋的胳膊,坐正身體說:「大約7、8個小時吧。」
「需要安眠藥嗎?」
「從來不。一般性一上床就會睡著。」
陸涼沉吟幾秒鐘,接著問:「昨晚的『康熙帝國』,那個巡查送給鰲拜的是什麼禮物?」
泰雅下意識地嘟了一下嘴唇,然後說:「好像是一個什麼值錢的擺設吧?忘記了。」
胡大一饒有興趣地看著不知所云地一問一答的兩個人。我的胃開始抽筋。這看似稀奇古怪的問題,準是胡大一自己編寫好,交給陸涼演出的。我的面前,彷彿出現了一口深不見底而且還在不斷擴大的陷阱,卻看不到陷阱的邊緣。不知他們兩個人誰先栽進去。
「馬南嘉,」陸涼突然換了詢問對象,「在你們上大學的時候,寢室裡誰刷牙洗臉洗腳最慢?」
馬南嘉笑了一下:「是朱夜。」
我無聲地罵了一句「該死」。我對暴露個人隱私已經麻木了。可是我還沒猜透這個問題在陷阱的哪一邊又挖了一鏟。
「為什麼是他?慢到什麼程度?」
馬南嘉答道:「每次總是他先聲稱不看書了,要睡覺了。然後開始忙活。等他忙完,我們都已經在床上了。」
「大概要15分鐘吧?」
「差不多。可能還要長一些。」
陸涼偷偷瞄了胡大一一眼,後者的所有興趣似乎都放在研究自己的鑰匙圈上。陸涼咳嗽一聲,對泰雅說:「那麼,你洗漱應該不需要那麼長時間羅?就算你也需要15分鐘,這樣好算一些。『康熙帝國』是9:10分結束。你說看完電視什麼事也沒做就上床。所以9點半不到應該已經在床上了。到今天早上6點接到手機被叫起來,應該已經睡了超過8小時,而且睡得非常好,沒有聽到鄰居敲門。」他停頓了一下,再次瞄向胡大一。胡大一的興趣開始轉移到馬南嘉的表情上去。陸涼大聲問:「為什麼你現在一點精神也沒有,完全不像好好睡了一夜的人?」
沉默。
突然泰雅「哧」地笑了一聲:「我一向是這個樣子的。我考試的時候也會打哈欠,開會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對吧,陳科長?」
如果平時他在醫務科辦公室裡開這樣的玩笑,應該會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的。然而陳科長這時居然忘記了笑,點頭「恩」了一聲。
陸涼望向他的上司。胡大一停了一會兒,慢悠悠地問:「你的鄰居敲門聲很大,把別的鄰居都吵醒了,最後還是從那家借到了保險絲。可是你居然一點也沒聽見?」
「是啊。我本來就喜歡睡覺,而且睡得很熟的。」
「那麼你在醫院值班的時候,拷機或者電話響而你沒聽見怎麼辦?不是要出事情嗎?領導對你的耳朵有什麼特殊關照沒有?」
「這倒不一定。」泰雅說,「我睡著以後肯定沒聽見過聲音。不過我電視機開得很響,說不定是還沒睡,但是因為電視機響所以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