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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安妮塔·藍伯

  外婆傷心了,但這不能開脫她的粗魯無禮。「是的,我確曾依賴你,」茱莉冷靜地說。「小時候。」

  「哦,原諒我忘了你已經長大,不需要一個老太婆了。一個跛子有啥用處?」

  茱莉歎口氣。「對不起。我的確需要你,可是你在浴室的舉止為什麼那麼可怕。」

  洛克堡的印啪的一聲拍在桌上。「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當著所有熟人的面給我難堪。」她早先演練過的辭句傾巢而出。「我的年紀已經可以當老處女了。我當然應付得了齊雷克,就像應付以前那幾個一樣。」

  「你當然應付得了。」她的表情軟化了。「我只是個嘮叨的老女人,愛你勝過畢梧愛一把穩贏的牌。」她的眼中蓄滿淚水。

  歉疚淹沒了茱莉的防線。她困感地走向梳妝台。紅寶石香水瓶不見了,她找了半天才在壁爐前發現它,一塊塊紅色玻璃碎片在火光中閃爍。她跪下身子拾起碎片。「你為什麼如此恨他?」

  外婆用一條蕾絲手帕模棋鼻子。「他是你父親的爪牙,你別忘了!」

  「其它幾個也是啊!」

  「他怎敢如此目中無人?那些關於他跟放蕩的女人和年輕女孩胡來的傳言必是真實的。而且他自以為是何許人,竟敢把你跟他祖父養的那個聲名狼藉的蘇格蘭女人相比?蘇麗雅。」她顫抖一下。「噁心。」

  茱莉幕然對齊雷克感到同情。她親身體會過閒言的殘酷。就算他做過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也不幹任何人的事。「你明知道他來此並非出於自願。」

  「他該運用自己的人際關係,他的父親可以買下一百個安喬治,真不知他到底抓到那男孩什麼把柄。」她歎口氣。小獵犬跳上她的大腿,她心不在焉地摸著它的耳朵。「雷克爵爺必然是個很自傲的人。不過,那對他並無好處。他不是你的對手。我會——你會應付他的,當然。」

  男孩?對一個如此可畏的男人而言,這個字眼未免侮辱他了。茱莉再度感到不悅,她顧不得話是否怨毒。「你把我當成孩子。」

  「我比你瞭解男人和他們玩弄女人的手法。」她又拍拍身邊的椅子。「你太忙於郵局的事,根本無暇處理杜克勞那個流氓。你該清威爾斯的警長去追捕他。」

  她二度提及此事,茱莉才猛然感到意外。「你怎知杜克勞的事?」

  外婆摸弄著狗頭。「這屋子裡有任何動靜我都知道。」

  她恍然明白了。「是黎絲告訴你雷克去追捕杜克勞。」

  外婆揚起一道尊貴的銀眉。「雷克,啊?多親密。余夫人說你配不上他。」

  配不上。這無情的話真傷人。「我以為你從不理會余夫人,」茱莉輕描淡寫說。「雷克自願幫忙,我接受了。」

  「你若不小心,他很快就會自願做私人服務了,小女人,你會發現自己迷得無法拒絕他。登徒子就會這一套,我還以為你從別的追求者身上已經學到了很多經驗。」聽到她生氣的聲調,小狗跳下去坐在她腳邊。

  雷克是在賄賂她?茱莉暗笑了。他絕對是。不過,老天,他確實有那份魅力教人接受。她仍可看見他坐在地上,咧嘴笑得像個偷糖吃被人當場發現的小男孩。

  「你喜歡他。」

  她不是詢問,是指責。「他很討人歡喜。」

  外婆哼了一聲。「我太瞭解討人歡喜的男人。你的外公,願主讓他好色的靈魂安息,他總是想把手伸進我的上衣。房間裡人越多,他的動作就愈快。」

  文娜精確的洞察力令茱莉臉紅。為了掩飾自己,她彎腰拍拍小獵犬的頭。等恢復沉著,她才再面對文娜。「別生氣,外婆。我只是戲弄齊雷克。等他告訴我父親以什麼事勒索他,我立刻打發這位爵爺帶著婚約跟馬嘉生回去。」

  戴著戒指的老手握住茱莉的手,這動作教人想起千百個美好的回憶。茱莉以自己的姓名接受第一件郵局任務的那一天,她晉見國王的那個下午,還有多年前她在魏家俱樂部賭博室中讓自己丟臉的那個淒慘的夜晚。

  「我只提醒你,別掉入喬治的陷阱。我太關心你,孩子,忍不住會注意他是否繼續羞辱你。」她仰望白灰石天花板。「天知道他幾時才會明白你完全有能力選擇自己的丈夫。」

  「別擔心,我會小心雷克的。」

  「我相信你會,而且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她拿起信封。「麻煩你把這封信在馬波羅公爵夫人離去之前交給她好吧?」

  茱莉感到奇異地不滿意,她說:「當然好,可是你得付四便士。」

  「這是搶劫吶,」外婆斥責道。「四便上可以寄到倫敦了。」她伸手淘出一個刺繡荷包。「我給你兩便土。」

  茱莉聳聳肩,接過錢,派人把信送去。

  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檢討到底哪裡出了錯。她去跟外婆攤牌,準備好要弄明白浴室那個難堪場面背後的原因。她預期外婆會解釋而且道歉。但文娜既未解釋也未道歉,反而莫名其妙地讓茱莉感到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護,要安慰外婆。

  迷惑又睡不著,茱莉穿上衣服,一夜都在整理信件,整理郵務室,思忖齊雷克的情況如何。等到次日下午他返回時,她已焦慮過度,神經繃成一團,一再猜測是他宰了杜克勞,或是杜克勞宰了他。

  她是為他懮心皺眉,雷克肯定。他從馬場直接走進側門,茱莉並不知道他的出現,他藉機審視她。

  穿著一件樸素的黃色絲質長裙,她坐在一張扶手椅上,腿上擺著一本帳簿,手中拿著鉛筆。一道道夕日餘輝透過漢柏室的扇形窗戶,將她沐浴在玫瑰色的光澤中。這個聰慧的女人,怎會是安喬治的後代?那個游手好閒的廢物不配生出如此可愛的女人。她有她父親的暴躁脾氣和鋒利的舌頭,但除此之外別無相似之處。

  在暴風雪中奔馳了六小時,他打算從巴斯城郵政女局長身上得到她私人而且令人滿意的感謝。

  摸摸他臉上滲血的裂傷,他問:「我們的病人情況如何?」

  她驚呼一聲。帳簿啪地合上,掉在地板上。她一躍而起說:「道格好多了,可是你出了什麼意外?」她向他跨一步。甜蜜的關切令她蹙起眉。

  他該為騙她而慚愧,但是她的同情給他的感受真是太好了。他無法錯過這個機會。「那個姓杜的拳神出鬼沒。」

  「哦,你該閃開的。」

  「我動作不夠快。」

  「你把他交給藍先生了吧?」

  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她才癱在雷克的懷中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她的感覺上,似乎杜克勞是用六十磅炸藥把雷克炸了個大洞。「不,我放了他。」

  她纖長的頸子一僵。「什麼?我請你去——」

  「對不起,我們取回了大部份信件。」他掏出一封給巴巴有洛克堡圖記的信。「我把杜克勞好好嚇唬了一頓。」

  茱莉瞪著信封,上面沒有地址。

  「今後,」雷克急於拉回她的注意力,他宣佈:「杜克勞會在大北路上做他的買賣,不會干擾馬波羅了。」

  她把信揉成一團,扔進壁爐。「哦,這倒是好消息。」

  她伸舌舔唇的動作足以令僧侶還俗。

  「那你贊成噗?」

  「是的,你這樣處置最好。」

  耐性,雷克告訴自己。你讓她感覺到情慾,如今她難為情了。慢慢來,她會像溫馴的貓兒一般跳入你的懷中。「嘔,對了,這是道格的主意——是在白蘭地和凍瘡融解的影響下想到的。他說龐杜比會利用杜克勞的事對付你。」

  她疼愛地一笑。「他是個聰明人。龐杜比的確會不擇手段打擊我的信譽。他想要我的工作,喜歡製造麻煩。」

  雷克不懂為什麼郵局出事會令她如此心神不安。跟齊雷克結婚的大好機會就擺在她眼前呀!「事情不會演變到那個地步的,局長小姐,就算真到了那個地步,我會保護你。」

  她緊張地看看雙手,柔和的光線將她的頭髮染成一頂金冠。他又想到帆布帽。突然間,他好高興她的頭髮不是紅色。

  她抬起目光,巡視他的臉。「你該處理一下那道裂口。」

  她沒有自願替他療傷,這一點道盡了她的感受。如果那個喜好玩弄權術的文娜在凍結茱莉的心這件事上推波助瀾過,他會把那個老巫婆放逐到殖民地去。不過這要等他設法讓茱莉在婚約上簽字,她本人上了他的床之後。而且不一定要照上述的先後順序。

  「只是一點小傷。」他說,希望她會反駁。

  她從扇子般的睫毛下窺他一眼。「不痛嗎?」

  他聳聳肩,享受她的若即若離。「不會比艾森縫合傷口時還痛。」

  「艾森?」

  她若沒有抬起那雙纖足,向他走一步,他心想,他會立刻與她妥協。「我的侍從,他縫皮膚簡直當它是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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