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凱爾真的像杜肯尼,他是不會假手他人的。」
「他當然會,他會不擇手段的欺騙你我。但是你教我瞭解妥協的重要性,所以我想出一個辦法來改善情況。」
他自信的口氣使她驚慌。「如何改善?」
「用這個。」他從胸口的袋子取出一個信封。「此外,我還有一項建議。」
若蘭撕開封臘,抽出一張卡片。男爵要舉辦一場舞會,貴賓竟然是基德堡伯爵與其子嗣——杜麥肯。
「你在皺眉,」他說道。「你認為我太冒昧了?我是說你使我認同了與凱爾協調的重要性。你已經教他明理了,不是嗎?」
「教他明理是什麼意思?」她機警地問道。
「我用錯詞了。你當然瞭解亞妮為何堅持我收養麥肯。」
她還不準備談論這個問題。「亞妮是你的繼女,她將土地遺留給兒子以求得和平。」
「亞妮太天真了,誰能比我更適合教養麥肯?」
他的傲慢使她失望。老天,他一直在原地打轉。她失去耐心了,她受不了喋喋不休、互相中傷的男人。「在法律上,那片土地歸麥肯管轄。男爵,法律就是這樣。」
「正是,」他信心十足。「我非常渴望與凱爾和平相處。收養他的兒子就是一個辦法。」
他相信收養了麥肯,他就能獲得那片土地的控制權。他是對的;未成年者的產業稅收是歸監護人所有,但是辛克萊男爵了心只想追求金錢。他還不知道麥肯比聯合法案大一天,因此可能得以豁免此項法規。
在收到女王回音之前,若蘭不想對男孩的監護權下定論。「和平會降臨的,男爵。相信我。」
安太太端著杯子和啤酒進來,腋下還挾著一些帶葉的紅蘿蔔。她倒好啤酒,靜靜的離開。
「我們很幸運,」男爵舉杯說道。「有你為我們議和。你要來參加舞會嗎?」
她不理會他的奉承阿諛。舞會是在兩個星期之後,到時艾琳必定完成工作,女王會回信給若蘭。然後她可以寫好正式和約,供兩人簽署。她希望女王會採納她的意見。「當然,我想去。現在告訴我你的計劃。」
「這牽涉到我的侄女佳洛。我相信她可以幫助我們收拾這整個亂局。」
若蘭在腦海中搜尋。那是一位十八歲的嬌小金髮女孩,有著溫暖的褐眼和親切的笑容。「如何幫忙?」
他再度扭頭。「我說過了,我對凱爾沒有懷恨。為了表示善意,我願意再把親愛的佳洛嫁給他。」
若蘭抗拒凱爾再婚的想法,他已經有過一次政治婚姻。但她不需拿此做藉口,其實她似乎是不希望任何人得到杜凱爾。「我不確定兩家再次聯姻能夠解決什麼,爵爺。」
「你有什麼意見?這是一個完美的辦法呀!」
她不能回答他,因為她的意見是私人的情緒化反應。「萬一使問題複雜化呢?我建議完成協議之後再說。」
「我堅持你向伯爵提出我的建議,柯安維也同意。」
她嚥下厭惡之情。「柯安維無足輕重。女王要將他換掉了,並且還要僱請一位保安官。」
男爵靠回椅背。「我很驚訝你竟然如此浪費公帑,凱爾和我足以解決這裡的問題。若蘭,你真應該三思而後行。」
她感到啼笑皆非。「我已經向你解釋過了,如女王所要求的,我只是提供時間讓你和伯爵瞭解彼此。你不需要勞煩行政、法律等事務。這不合你的身份,不是嗎?」
他發出刺耳的笑聲。「如果能夠使全家溫飽、佃農安心,我也願意屈就。」
他的自憐得不到若蘭絲毫的同情。「我想佃農唯一害怕的是邊地勳爵。」
「哦,他們的確怕他。」
她順水推舟。「但是他們不怕你今天帶來的那兩名罪犯?」
「罪犯?」他眸道。「他們是我的保鏢。」
她告訴他林貝茜的事。「要我找她過來嗎,爵爺?」
他脹紅臉。「不,我相信你。我應該拿他們怎麼辦?」
「不動聲色,回去以後請法官逮捕他們。凱爾爵士回來時會指控他們。」
「很好,但我希望你不要責怪我。」
她是要責怪他,但法庭會說他是一時疏忽。
「若蘭小姐!」安太太驚惶地站在門口。
「小姐!」塞拉繞過安太太,奔到若蘭面前。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請您趕快過去,我想亞蘋殺死麥肯了。」
第十六章
凱爾臉頰貼著種馬的脖子,迎著刺骨的北風,沒命的飛奔返家。他的大腿因猛夾馬腹而疼痛,手指因緊抓韁繩而痙攣。來自基德堡的傳信者早已遠遠落後——傳信者通知他,男爵突然造訪。
凱爾擔心男爵是來帶走麥肯的。如果他到家時,發現麥肯被帶走了,他必定使馬若蘭後悔終生。與辛克萊男爵議和就無關緊要了,因為那個雜種要是敢動麥肯一根寒毛,凱爾就要發動一場鬼哭神號的戰爭。
遠處有火把在閃爍,並且似乎隔著城廓飄過來。火光明滅的順著路向凱爾晃過來,帶來了麻煩。
只有最危急的情況才會迫使林亞瑟派人出來迎接凱爾。一時之間,他體內的怒火岑寂,取而代之的是父愛。恐懼掐住他的脖子、擠壓他的胸膛。不平的遭遇壓迫著他。只有上帝才有權利使父子別離。
在男爵的箝制下,靈活嬉鬧的麥肯將會黯然失色。當他有時怪罪自己害死母親時,將無人能安慰他。誰能照顧這個沒有母親的孩子?誰會栽培他那生動的想像力?誰會陪他玩名字遊戲?
淚水模糊凱爾的眼睛,他看到自己可悲的童年。他想起自己對麥肯許下的鄭重誓言:你絕不會像我一樣的缺乏朋友和關愛。
當持火把的士兵騎近時,凱爾再度怒火沖天。「麥肯好嗎?」他問道。
士兵勒馬。火光照亮他的面孔,是林亞瑟,天啊!情況必定不堪設想。「男爵帶走麥肯了嗎?」
亞瑟掉轉馬頭,與凱爾並騎。「不,爵爺。恐怕比這個還糟。」他瞪視前方,臉色難看至極。「那個女孩亞蘋,她把麥肯綁在樹上並且——」
「並且怎樣?」凱爾血液凍結。「她做了什麼?」
亞瑟大聲吞嚥。「那個臭嘴的掃把星把大黃蜂放進他穿的長袍裡面。他的下體……該死,爵爺,他的命根子腫得像拳頭一樣大。接生婆說他不能生育了。」
凱爾荒謬的鬆了一口氣。他以為兒子死掉了。
可愛的麥肯,被大黃蜂螫了。凱爾心疼的夾著馬腹。有接生婆和安太太照顧他,還有父親呵護他受傷的自尊,麥肯會愈痊的。但是又何苦教導他愛惜異性?麥肯寧願委屈自己也不肯傷害亞蘋——連自衛都不會。老夭,他總是想要親她。
凱爾必須遵守對亞莉的諾言,為亞蘋找到新家,最好是在海角天涯。是的,將她送到亞莉那裡。
「我很抱歉,爵爺。但是幸虧那個小丫頭已經受到教訓了。男爵糾著她的頭髮,將她拉進馬車中。她的尖叫聲十里外都聽得到。」
凱爾心疼這位衣衫襤褸、經常在寒冷的馬廄中過夜的孤女。有一天晚上,他從辛克萊的陷阱中放開一隻野兔,將這只受驚、流血的小動物帶給亞蘋照顧,她獻出她唯一的一雙鞋子和邊地勳爵交換紅蘿蔔。
隔天晚上,他為她帶來一堆蔬菜、草藥和乾淨的繃帶,以及一條兒子太小的皮褲。她哭得像個嬰兒,並稱他為上帝的黑夜天使。
可憐的亞蘋,可憐的麥肯。
「麥肯人呢?」
「躺在床上,爵爺。若蘭小姐和安太太陪著他。」
凱爾想,她並沒有送走他的兒子。還是亞蘋的惡作劇暫緩了這位外交官的惡行?他很快就會查出來了。
「呃,爵爺?」亞瑟猶豫道。「管家要我提醒您——呃——記得戴眼鏡和假髮。」
細心的安太太。凱爾伸手進他的皮囊中,但當他觸及假髮時,卻停下來。他已經決定讓邊地勳爵消失,但報復之心使他重新考慮。馬若蘭不會投入杜凱爾懷抱的。她怎會愛一個欺騙她的男人?而他又怎能再愛一個處心積慮要摧毀他一生的女人?
考慮再三,他決定不戴假髮,但還是戴著眼鏡。因為遲早總要讓她看到他真正的髮色,而有了眼鏡,他可以在告訴她邊地勳爵的噩運時,看清她的表情。
半小時後,不戴假髮的凱爾站在兒子房門外。安太太在一張椅子上睡著了;若蘭坐在那張小床上,麥肯的手握在她手中。她正以清亮純淨的嗓音唱著一首高地搖籃曲。
凱爾看不到兒子的臉;麥肯弓起膝蓋,床單像帳篷般的罩在他上面。
凱爾做好心理準備,走向床,俯看兒子。
他的心被糾住了。
麥肯閉著的眼睛腫脹,眼皮烏青,臉頰上有淚痕。他咬過下唇,因為那裡腫起來,上面有他的齒痕。
他顯得幼小無助,他的頭髮襯著那張脆弱清秀的面孔,顯得太過烏黑濃密。他看起來太像那位才生下他幾天就過世的羞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