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沒有??」她用嘶啞的聲音哽咽著否認道。然而魯特加把她拖了過來。撒謊!
「不!」她絕望的眼睛看著羅蘭,安東尼奧已經扶他坐了起來。「問問羅蘭。他會告訴你……」她忽然看到了羅蘭憤怒的眼睛,聲音弱了下來。
「我看見她跟那個混蛋說話了。」羅蘭沙啞著喉嚨作證。「她抓住他的手……想要上……上他的馬,是伊奇擋住了她。」這農夫說完倒在安東尼奧身上,閉上了眼睛。
魯特加的憤怒像一塊冰一樣凝固在胸中,不知是在燃燒還是在冰凍。他真蠢,竟對這婊子軟了心,幻想著她會有善心,還被她的眼睛和那張妖魅的臉給搞得忘記了女人都是鐵石心腸,狡猾詭秘的。挪克爾和伊奇已經為他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他怒不可遏的抓住了姬熱拉的喉嚨,手指環住她那白皙而柔弱的脖頸。
「別!魯特加!」
魯特加幾乎沒聽到羅薩的抗議,也沒有感覺到羅薩試圖將他們捭掰開。姬熱拉的小手握著他的手腕,然而在他的強力之下,她簡直像一個無力的嬰孩。她的咒語呢?她的陰謀呢?她那些無恥的話呢?這些現在都跑到哪裡去了?她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像一隻掉進陷阱內的小動物,無助地、清醒地等待著死亡到來。那是什麼樣的兩隻眼睛啊!野性的,無助的金色的眼睛。
他不能這樣,儘管她十分該死。魯特加胳膊一甩,把她甩給了安東尼奧。
羅薩向喘息未定的姬熱拉跑去,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那個可憐的傢伙真是被巫術迷了心竅,愚蠢!魯特加心裡想道。他伸手擋住了羅薩。「不要這樣,別管她。」
「她受傷了。」
「她沒有受傷,衣服上的血都是因為她的陰謀而死去的人們的。你去和加斯東一起做副擔架抬伊奇和羅蘭。剩餘的人把死人埋了。」
他轉身朝著姬熱拉。她被安東尼奧抓著,正殭硬地站在那裡,姬熱拉乞求似地伸出一隻手來:「魯特加,我沒有??」
「閉嘴!再惹惱了我,你就真死定了。」
她的臉色更蒼白了,和身上猩紅的血形成強烈的對比??那是伊奇的血。
「帶她離開這兒,別讓我看見她。」他命令安東尼奧。
回阿頓的路上,氣氛是可怕的,魯特加很生氣,他生阿爾漢和他那幫匪徒的氣,生撒克森人的氣,這些固執而迷信的撒克森人,非得在見識了痛苦和死亡之後才肯接受國王的正義統治和正確的宗教。他也生所有男人的氣,他們天生是如此容易被女人的微笑所欺騙??他自己,伊奇以及他手下的士兵,全是這樣。是他自己同意姬熱拉離開要塞並派了三個人跟著她的。
魯特加看了一眼騎在一匹馬上的姬熱拉和安東尼奧,她疲倦地癱倒在那看押者的兩臂中,眼光從未稍離過抬著伊奇和羅蘭的擔架。負罪感,慘痛和關切混雜在她臉上,像一陣紊亂的風在池塘上引起了漣漪。魯特加本來確信無疑的心裡忽然閃過一絲懷疑。這撒克森女巫看起來像真是為伊奇和那個農夫擔懮著。如果真是伊奇阻止了她和阿爾漢一起逃走,那為什麼阿爾漢把伊奇擊倒之後她也沒有逃走?
魯特加把眼光從她身上移開,他不願意讓疑慮出現在自己憤怒的臉上。她在懮慮。當然,她可能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在為自己的命運懮慮。可她為什麼留下來?她是自以為可以騙他相信她的純潔無辜嗎?
魯特加不願意聽見自己的心裡為姬熱拉辯解的聲音,這聲音令他很失望。他還想呆在自己的憤怒裡,憤怒是他的老朋友。憤怒不會使一個男人軟弱,不像焦慮、恐懼和罪惡感等這些東西,它們是只等著憤怒一旦消失,就去佔據他的心。為伊奇擔心害怕;為羅蘭一家和其它他沒能盡到保護職責的村農而負罪內疚。姬熱拉正好是個靶子,可以激起他的憤怒,從而抵抗那些他不喜歡的情緒。並且,一想到這女人雖然已經雙手沾滿血污,又明顯在玩弄陰謀詭計了,而自己卻還在內心深處有一種為她辯護的想法,他的憤怒就更強烈了。她就像他的一塊心病??那喜愛斜視的調皮的眼神,那說話的聲音,和那微微彎曲的微笑。
那女人如此深地進入他的內心深處,真該死!他因為這女人的誘惑自己竟變得如此軟弱和愚蠢,也該死。他竟然願意受她蠱惑甚於一切,而她的蠱惑其實跟巫術、魔法一點不沾邊。自己被迷惑全是自己在誘惑面前的不堅決造成的。
「魯特加,我的主人……」羅薩催馬上前和魯特加走成並排。「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話?」
「那個姬熱拉姑娘??她不會跟阿爾漢的這場血腥的陰謀有牽連的。」
魯特加輕蔑地哼一聲,「在這件事上你別想愚弄我,很明顯你是喜歡那女人才這麼說。」
「不是這回事,主人。」
「真的嗎?」
「我向你發誓,姬熱拉跟我很……親密……是朋友的那種親密。我是看著她從小到大的。她不會有意去傷害任何人。」
魯特加又有些猶豫了。她緊緊咬著牙。確信無疑的心情真比這疑慮舒服得多。
羅薩繼續說下去。「阿爾漢要是知道姬熱拉在那兒,他就不會笄這一場流血事件了。他不願意冒傷害姬熱拉危險。他只是要找那戶耕種著撒克森的土地的法蘭克人家出一出心中的惡氣。」
「羅蘭和瑪爾塔是圖林根人。」
「阿爾漢不管這些,肯定在他看來他們就是法蘭克人,我敢說這就是為什麼他沒有殺別的農人。也沒有殺死牲口。他看到姬熱拉時,一定試圖說服她跟他一塊走。羅蘭看到的她和阿爾漢的對話就是這個。」
「嗯,」魯特加態度有些含糊,「這裡的人們肯定把姬熱拉當成他們驕傲的象徵了。」
「是的,古老的傳統很難消除。姬熱拉的母親就是一個很有力量的女巫,雖然她自己只會一點小小的魔法。老百姓都認為她有她母親那樣的本事。她就像個護身符,雖然本身力量不大,但卻可以充當人們與神秘力量之間的中介和調節人。」羅薩說道,「但我向你保證,我的主人,姬熱拉沒有危險,不管是從她本身還是從她的象徵意義上都沒有危險。」
魯特加的腦袋裡一個想法正在形成??這想法補償了他的挫折感,拋開感情不說,這想法在策略方面也讓他很愉悅。他微微地笑了。「你們撒克森人得學著明白,太依靠象徵物是危險期的。這些象徵物很容易被利用來反對你們自己。」
姬熱拉小診所裡充滿了血腥味道;空氣是令人難受。現在,難受的事實像利劍一般刺痛著她的心。可憐的伊奇甦醒過來時,姬熱拉心裡知道,她的悔恨與自責跟伊奇刺穿身體的痛苦相比簡直微不足道,她慶幸在給伊奇縫合傷口時他尚處於昏迷之中,她用燒紅的烙鐵燙合他的傷口時,他醒過來了,大聲慘叫著,然後又回到渾然不知的昏迷之中。
她給病人擦洗了身體,自己也洗了一遍,又把診所整理了一下,然後就開始不停地在這裡忙碌了。現在不需要再為伊奇做什麼了,可姬熱拉不想離開他。她隔一會就檢查一下他的脈搏,他的呼吸、面色。她希望他能活下來,希望他的傷口很乾淨地癒合了。當她再想不出更多的祝願時,她就安靜地坐在他身旁,把他的大手放在自己手裡。
「這不是我幹的,伊奇,我發誓這不是我幹的。」無盡的感概都積在她心裡,她不禁喃喃自語著。昏迷中的伊奇成了她的可以傾吐苦衷的好朋友,她可以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魯特加認定我是個壞蛋,你知道嗎?這個人真是沒腦子,要是你們的查理王用的都是他這樣的人,這麼大的國家不四分五裂才怪呢。」
她稍稍停了一下,給伊奇的身上敷了一些膏藥減輕他的痛苦,伊奇的身上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他是個固執、愚蠢、多疑、傲慢、粗魯、目光短淺的東西。他是我見過的最險惡的,最不可理喻的人。」
「還有獨斷專行。」伊奇忽然用刺耳的聲音吃力地說話。「這就是魯特加。」
姬熱拉僵住了,手指在伊奇的身上。
「說下去,小賊貓。你用尖爪抓魯特加總比抓我強些。我記得好像是有只比你還大的賊貓抓在我的肚子上,好像我的腦子流到地上來了,還被我的馬踩了。」
「沒這麼可怕。」她盡量又輕又快地給伊奇敷好藥。又給他穿上衣服。雖然伊奇身上到處是傷口縫合與烙鐵燙過的痕跡,他卻一動不動。只當是姬熱拉將他身上剛流出的血擦去,又給他施了一劑白柳膏藥時,他沉重地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