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我比大部分人都清楚,韓先生。但你真的不要我保護你嗎?」
「我需要你在街頭收集情報,颯奇,不是保護我。我可以照顧自己。」
颯奇猶豫片刻後點頭。「好吧,韓先生。」
亞特若有所思地環顧室內。「他一定給了魯思不少酬勞,多到足以讓她躲到風化區裡去避風頭。」
颯奇愁眉不展地又看他一眼。「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但可能需要花點時間。你知道風化區通常都像迷宮一樣。」
「那些錢支持不了多久,她遲早會出來接客,到時我們就可以找到她了。」
「話是沒錯,只怕到時找到她對我們也沒有用了。」颯奇咕噥。
亞特淡淡一笑。「這就是為什麼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找到她上。梵薩古諺云:『欲尋答案,意外之處』。除了風化區以外,我們還有別的地方要找。」
颯奇直視他。「我們街頭也有句俗話說:『手中無槍,背後無友,勿入暗巷』。」
「好一句金玉良言,」亞特說。「我會牢記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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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琳醒來時,發現她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沈又這麼久。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夢到大火、鮮血和死人的笑聲。
她掀開棉被下床,看到窗外又是一片霧茫茫,但那影響不了她的愉快心情。她感到活力充沛,可以著手解開倫偉鬼魂之謎了。
接著,她突然領悟到,她很可能得在早餐桌上面對亞特。
她急於展開新的一天的熱切迅速消失。面對鬼魂可能比面對亞特還要容易。她瞪著鏡中蓬頭亂髮的自己。勒索「夢想商人」幫她找尋失蹤的女僕,和復仇的亡夫鬼魂是一回事。在兩人初次肌膚之親後的第二天早晨,一邊吃早餐一邊與他閒聊,則是另一回事。
她惱火自己的心慌意亂。為什麼今天可能看到亞特令她如此焦慮不安?就像她昨夜煞費苦心對他解釋的,仔細想來,一切都沒有變。今天早晨的她仍然像昨天早晨一樣是黑寡婦,她的名聲不可能因為他發現她是處女寡婦而變得更加不堪。
她的手握抓著洗臉盆的邊緣。為什麼事情到了今天早晨非顯得如此複雜不可?
她瞪著鏡中的人影。看到自己容光煥發的模樣令她氣惱極了。
憤怒提振了她的精神。她為什麼要感到尷尬?亞特有什麼可傲慢的?他畢竟是個做生意的紳士。
她呻吟一聲,抓起水壺把水往臉盆裡倒。運氣好的話,他可能還在睡懶覺,她心想。他也有可能是那種比家裡其它人先吃早餐的早起者。她的父親就有那種習慣。
她迅速擦了個澡,穿上她最古板的衣裳。把心一橫,她開門下樓進入早餐室。
運氣不佳。亞特沒有睡懶覺,也沒有出於禮貌提早用餐進入書房,而是大剌剌地坐在餐桌邊與蓓妮姑姑閒聊,好像昨夜沒有發生任何非比尋常的事。
事實也是如此,她陰鬱地提醒自己。一切都沒有變。
「早安,親愛的。」蓓妮在看到玫琳時愉快地說。「哦,妳今天的氣色真好。看來我的新藥很有效,晚上再給妳一瓶。」
她在亞特眼中看到笑意。她冷冷地瞪他一眼,然後轉向姑姑。「早安。」她客氣地說。
蓓妮眼中閃過一抹奇怪的神情。玫琳立刻轉向側桌,假裝在端詳早餐的菜色。
令她驚駭的是,蓓妮興高采烈地繼續先前的話題。「玫琳,我發誓我好久沒看到妳如此神清氣爽。亞特,你說她是不是看來精神抖擻?」
「什麼都比不上睡個好覺。」亞特以令人吃驚的泰然自若說。
儘管決心表現出一切都沒有變的模樣,玫琳還是希望找個地洞鑽下去。
「韓先生剛剛告訴我昨夜發生的駭人事情。」蓓妮說。
「他告訴妳了?」玫琳猛然轉身,惡狠狠地瞪著亞特。「他真的告訴妳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是真的。」蓓妮嘖嘖作聲。「我不得不說那令我震驚至極。」
玫琳用力吞嚥一下。「喔,這個嘛,我可以解釋……」她無助地越說越小聲。
亞特嘲諷地彎起嘴角。「妳的姑姑很關心。」
「我當然關心。」蓓妮說。「在你的俱樂部外面的街上遭到攻擊,真是無法無天。這個歹徒實在太大膽了,希望你盡快逮到他。」
如釋重負令玫琳感到頭暈目眩,她連忙坐到最近的椅子上,對亞特聳起眉毛。「有什麼消息嗎?」
「事實上,今天一大早我和颯奇碰過面了。」亞特說,眉宇之間的笑意更濃。「我們找到那個梵薩鬥士躲藏的房間。很遺憾,我們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但颯奇的耳目這會兒正在努力打聽,他們遲早會帶來有用的消息。」
玫琳目瞪口呆。他已經起來幾個小時了。當她還在床上睡大覺時,他已經離開家去跟颯奇會了面,搜查了歹徒的藏身處,然後回家來吃早餐。
他一直在忙著做她僱用他做的工作,她告訴自己。但他公事公辦的態度,還是有點令她緊張不安。
他表現得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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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蓓妮來到玫琳的房間。她開門見山地說:「妳愛上韓先生了,對不對?」
玫琳手中的筆掉落在筆記本上。「天啊!蓓妮姑姑,妳那是什麼意思?」
「乖乖,事情比我想像中還要複雜。」蓓妮若有所思地坐到床沿上。「你們兩個開始譜出戀曲了。」
「蓓妮姑姑。」
「其實我從這件事一開始,就看出你們兩個彼此吸引。」
玫琳驚訝得合不攏嘴。「妳怎麼會有那種想法?」
蓓妮扳著手指頭數道:「第一,妳請他幫妳處理我們的問題。第二,他答應幫忙。」
「妳那樣就推斷我們彼此吸引?」
「是的。」
玫琳搖搖頭。「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荒唐的臆測。妳怎麼可以憑那麼薄弱的證據就遽下斷語?」
「我猜錯了嗎?」
「我請他幫忙,是因為我們需要一個瞭解梵薩修行者想法的人。韓先生答應幫忙,是因為他想得到爸爸的名冊。那純粹是各取所需的條件交換。」
「不出我所料,妳果然在和他談戀愛。」
玫琳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著。「事情不像妳想的那樣簡單,蓓妮姑姑。」
「親愛的,由於妳身為寡婦,所以無論妳喜不喜歡,妳都是世故的女人。我不會冒昧地給妳忠告。」
「哈!妳很清楚妳會毫不猶豫地那樣做。」
「沒錯。就像我說的,我不會冒昧地給妳忠告,但我要建議妳牢記一個事實。」
玫琳立刻有了警覺。「什麼事實?」
「妳說他答應幫忙,是因為他想得到維敦的名冊。」
「對。」
「他是位梵薩師父。」
「那正是我僱用他的原因。」
蓓妮憐憫地看她一眼。「玫琳,妳是聰明人,怎麼會對那麼明顯的事視若無睹?」
「什麼事那麼明顯?」
「韓先生不需要接受妳的條件就可以得到名冊。妳不記得妳自己說過的話嗎?憑他的本領,他大可以連說都不說一聲,就自行動手取走名冊。」
「哈!」玫琳得意地說。「這一點妳就錯了。我仔細想過,韓先生很清楚試圖竊取名冊,會給他帶來很大的風險。」
「什麼風險?」
「我會採取報復行動,揭穿他擁有『夢幻閣樂園』的秘密。他不能冒險讓上流社會發現他在經商。明白了嗎?他別無選擇,只有與我達成協議。」
蓓妮不發一語地端詳她良久。
玫琳被她看得坐立不安。「這會兒又怎麼了?妳在想什麼?」
「妳跟我一樣清楚,如果想要,他絕對有辦法使妳無法對任何人洩漏他的秘密。」
玫琳渾身一僵,不寒而慄。她視而不見地瞪著桌上的筆記本,腦海裡一片混亂。
蓓妮說得對。
片刻後,她恢復自制,抬頭迎視姑姑關切的目光。「如果他不是為了得到名冊才幫助我們,那麼他是為了什麼?」
「我說過,他受妳吸引。我猜他喜歡當英雄。」蓓妮說。
「即使他真的受我吸引,那也無法解釋他為什麼要幫助我們。」玫琳說。「梵薩師父畢竟被訓練得不容許自己被肉體激情所控制。」
蓓妮的臉上閃過一抹好笑的神情。「換作是我,我不會假定訓練總是完全成功。肉體激情的力量有時會非常強大。」
玫琳緩緩搖頭。「亞特絕不會容許自己被感情所控制。如果他幫助我不是為了爸爸的名冊,或為了使我保守秘密,那麼他同意我們的協議一定是別有居心。」
「什麼居心?」
玫琳皺眉蹙眼。「誰知道呢?他是梵薩人。」
「親愛的──」
「我真的不想再談這件事,蓓妮姑姑。」
「我瞭解。」蓓妮停頓一下。「那麼,妳還好嗎?」
「我當然很好。難道我不應該很好嗎?」
「我不想說得太露骨,但我知道昨夜對妳來說是嶄新的經驗。」
「跟預期中不大一樣,但一切平安無事。」玫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