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呆著。
「於是我們出去喝茶,看了一場電影,然後吃飯,再走了一會兒,又去跳了舞,結果時間晚了,我到他家去聊天,老實告訴你,愛華,那天我沒有回家。」
「沒回家?」我問。
「是的。」琴妮臉紅了紅。
「你———」我忽然之間明白了,我指著她。
「是的。」她坦白的講,「但是我愛他。」
「琴妮!」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什麼都對你講了,愛華,你要替我保守秘密。」
我茫然了,她與湯尼——我想我不必要說什麼了。
「是的。」我輕聲答。
「這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不是?」她笑問。
「你會——嫁給他?」我問。
「那也不一定,要看他怎麼樣,但是現在我已經夠滿足了。」琴妮道。
我想哭,但是我不能就這樣哭出來。
「後來我們就一直在一塊。他好像有點心事,但是一工作完畢,他便來找我,愛華,我想我一生人之中,最快樂的便是這幾天了,活得太有意思。」
我看著地面,不出聲。
「他對我很好,我的夢想終於達到了。」
「很好,是的。」
「愛華,你剛才要說些什麼?」她問。
「沒什麼。」
「明明有話要講的,快說吧。」她笑著催我。
「想不起來了,改天吧。」我勉強說。
「這幾天我得曠課了,上不上課,對我來講,沒有湯尼重要。」她說。
琴妮說得出做得到,她真的沒有上學。
湯尼的確需要那樣的一個女孩子,為他可以什麼都不顧的女孩子,琴妮便是。
我能為他做些什麼呢?我應該覺得高興才是,我不是一直希望他可以與琴妮好嗎?
但是我不便瞞自己,現在與以前不同,現在我也愛上了湯德華,是的。
我不能不想他,我記著他每一句說過的話,我又想見他,又不想見他,我活了這麼久,還沒有如此的彷徨痛苦過。我悲傷得不想做任何事情。
這得怪我自己,失了這機會。
我得忘了湯德華,他現在是琴妮的人了。
他可以忘了我,我當然也可以忘了他。
我告訴自己必須要忘了他,但是卻一點也不成功。我做不到。實在做不到。
看看琴妮那樣興高采烈,我也不忍心掃她的興,我能說些什麼呢?還是能做些什麼?
現在湯德華真正是她的了。
我覺得我自己萬分憔悴。
小弟假日還是回家,我總想問他有關湯德華的事情。
「他好嗎?」我問。
「很好,還是老樣子。」小弟答。
他沒有為我傷心,我想,難道他對我說的一切都是假話了,我不明白。
「不過他跟我說了一句話。」小弟告訴我。
「什麼話?」我問。
「他說很可惜,因為如果你與他在一起,可以過得很快活。」
「他幾時說的?」我問。
「很久了,前一個星期左右。」小弟答。
我低下了頭,不出聲。
以後小弟再也沒與我提起過湯德華。
可是我心裡一直惦念著他,這樣便過了兩個月。
爸寫信來說沒有什麼事情的話,他在月底就可以回來了。
這個消息也不能令我振奮多少,我還是不快活。
琴妮請我到她的生日舞會裡去。
我的心矛盾,去了可以見他,但是他將會在別人的懷抱裡,不去的話,可能永遠都見他不到了。
我想了老半天,結果還是決定去。
也許他根本不會發現我,我又不是那種惹人注意的女孩子。我是那樣想見他一面。
我拉開衣櫃挑衣服,那幾件衣服,還是上次琴妮陪我去買的,就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湯德華。
我開始懷念往事了,在我的年齡來說,好像是不應該的,我怔怔的想。
我披上了外套,便出門了,比所有的客人都先到。
我買了一隻手飾盒子送給琴妮,琴妮還在化妝呢。
她見到了我有點驚奇。
「愛華,你這人,要不就是不來,否則總是你最早到的。」她笑道。
「是的,琴妮,一會兒你不要告訴你的朋友我來了,好不好?我就一個人坐在露台裡。」
「你真是個怪人。」
「也許。」我笑了一笑。
「謝謝你的禮物。」她說。
「祝你生日快樂。」我低聲的說。
「一會兒湯尼也來,他答應一唱完便趕來的,我想這可會是我生平最快樂的生日了。」
「是的。」
「你有點不快活,愛華,我注意到了,是不是?」
「是。」我看她一眼。
「是為什麼?與你繼母吵架?」
「沒有的事,我們兩人根本沒有說過話。」
「那是為什麼?」她問。
「我不想說了。」我說:「我過去那邊坐好嗎?」
「你好像對我冷淡了。」琴妮說。
「沒有。我自己一個人坐著便好了。」
「我換好衣服馬上來。」她進了房。
琴妮一直是對我不錯的。我低著頭想。
今天露台外有點冷,但沒有什麼不好。
冷一點可以使人清醒,一會兒我就在這裡看她們玩。
那一天我與湯尼也是在露台上說過話,今天我又來了。我一共才來過兩次,第一次我
遇見過他,現在我已經失去了他。
我呆想:這就是命運了嗎?
我覺得如果我們沒有緣份,就不應該發展到這個他步,如果有緣,那又怎麼會如此呢?
琴妮換好了衣服,便一直陪著我,直到她的客人來了為止。她是個浪漫的女孩子,但是她有很好的感情,琴妮說什麼都是我的朋友。
湯尼並沒有早來,相反的,他是最後的一個客人,
他一來便與琴妮在一起,他為她唱了「快樂生辰。」
他為她切了蛋糕。他坐在她的旁邊。
湯尼的神情並沒有什麼異樣。他並不大傷心,我看看他,他還有點興高采烈的樣子。
他說過他愛我,他也曾在樓下為我淋過一個鐘頭的雨。
那些他都忘了?
也許男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構造。他們傷心的時間很短,他們的記憶容易忘褪,但是我不能。
我並沒有把他忘了。
我想我不能,因為我是女孩子,女孩子沒有他們瀟灑。
我隔著玻璃看他,他與平日沒有兩樣,真的笑起來還是很漂亮,當然更漂亮的是他身邊的琴妮。
我覺得我是那樣的傻,他不過是偶然向我表示有興趣,而我卻信以為真了。
他起碼對上百個女孩子說過那種話,我想。
然後我低著頭哭了。
我的眼淚流下來,淌得很自然。
那樣也好,我想,我終於做了一件好事,至少琴妮得到了他,至於我,我可以另外去找一個男孩子,或是就這樣寂寞下去。
我心中有點不好過,立在露台上,風很大,我既然見了他,就該走了,就像上一回那樣,等到燈光黑了的時候,偷偷的溜走,誰也不會見到。
我鬆了一口氣,剛欲轉身,就看見湯德華站在我後面。
「你——」我呆住了。
「愛華!」他也有點怔怔的。
「是我。」我說。
他看著我,手足無措。
我決定微笑。
除了笑,沒有再好的辦法。
「你幾時來的?」他問。
「很早,因為我今天要早走——另有約會。」我編了一個謊言。
「有約會?」
「是的,但是琴妮一定要我來,所以我來了。」我說。
「許久沒見你了。」他說。
「是嗎?也不很久。」我淡淡的道。
「你知道我與琴妮在一起?」他問。
「知道了。那很好,不是嗎?你早就應該與她好好的做一對,她適合你。」
他低下了頭,「你知道,愛華,我喜歡的是你。」
我呆住了,我多想抱住他大哭一場,但是我看到屋子裡的琴妮。
我呆板板的說:「你這話講得真怪,既然你不喜歡她,就沒道理跟她在一起,與她好了,還講這種話,怎麼對得起你自己?」
他看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的話叫人聽了心寒,由此可知人家傳說得對,你這個人確然有點不妥。」
「我不明白你。但是我會原諒你,假如你可以對琴妮好一點。」
他坐下來,呆在椅子上。
我強迫自己笑一笑,「不要再提你與我的事了,你與琴妮才是最重要的。」
他也不出聲。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我不再敢相信他的話了,真不知道他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的時間到了,對不起。」
「愛華,」他站起來,「我送你。」
「送我?不用了,我第一次沒叫你送,現在也不會。」
他伸手擋住我,「愛華,你不明白,是不是?我知道你心中想什麼,隨便你把我當作一個怎麼樣的人,但是將來你會瞭解的。」
「我並不想瞭解你。」我說:「真的要走了。」
「好的,但是我一定要送你。」他堅持著。
「給你弄得真沒法子了,」我說:「不要這樣好不好?」
「我一定要送你。」
琴妮聞聲走過來,「咦,你們做什麼?」
她以懷疑的眼光看了我們一眼。
「我送愛華回家。」湯尼說。
琴妮不高興了,「愛華,今天是我生日,你即使有事,也多留一下,不該把湯尼也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