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出去好不好?坐我的車子。」
「你的車子?」我問;「那麼我的車子怎麼辦?」
「叫司機開回去好了。」
「可以嗎?」我笑。
「當然可以,來,看看我的車子。」他說。
我看看他,他那種神情好像很懇求的樣子。
我的心一動,我想琴妮也許會喜歡這樣的機會吧?
我考慮了很久,有點怕,又有點不敢。
他有點焦急,看著我。
終於我對老王說:「老王,你開空車回去吧。」
他掉了香煙,驚奇的看著我。
「你一個人回去,假如老爺問起,你說我一會兒就來。」
老王又看了湯尼兩眼,一聲不響的開車走了。
我對湯尼笑,他也笑了。
他拉起我的手,這次我沒鬆開。
他的手並不大,但是很堅強,軟軟的,握著很舒服。
我笑了,我跳躍過草地。
「許久沒這麼活潑了!」我笑,「像個孩子。」
「真的是孩子。」他看著我笑。
我心頭一鬆,整天悶在家裡,又有什麼好處呢?我問自己,有什麼好處呢?
我有感激湯尼,他對我很好。
「在家耽那麼久,你悶不悶?」他果然問了,「琴妮開的舞會,我很少看見你的影子。」
「是,她說了我幾次,我都沒去。」我承認。
「你是那種乖女孩子,是不是?」他笑問。
「是的,我很乖,不過琴妮也不算不乖。」
他又笑了。
「我送你回家去吧。」他告訴我。
「好的,那是你的車子嗎?」我問。
「是的。」
「好漂亮的車子,極少學生買得起那樣的車子。」
「我不是學生了。」
「但是你又在這裡上學。」我說。
「那當然,但是我有職業,是不是?」
「有那麼好的車子,女朋友還是逃走了?」
他笑了,「別取笑我。」
「真的。我沒取笑你。」
「女孩子是很奇怪的,你知道嗎?」他問。
我搖搖頭。
他開了車門,「來,坐進來。」
我坐進去了。
他開動了車子,很瀟灑的轉了一個大圈子,向大路開出去。
「你有父母嗎?」我問。
他看我一眼「有誰沒有父母的嗎?」
「對不起,」我笑,「我覺得你很獨立的樣子。」
「我不與他們住,我在學校寄宿。」
「他們不理你?」
「不理。」他好像不願提起。
「你很自由。」我說。
「也許,照你們看來,的確是相當自由的。」
「我也希望我可以賺錢。」我說。
他沒有答我,只是把車子開得飛快。
我還是第一次坐這麼快的車子,真有點不習慣。
一路上我們都沒再說話,很靜的到了我家門口。
「再見。」
我向他擺擺手。
他向我點了點頭。
回到家中,很意外地發覺牌桌已經停了。
爸問我:「看到弟弟了沒有?」
「看到了,他叫我明天再去。」我說。
「明天你不必去了,明天讓你媽去。」爸說。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弟弟。」
繼母也不悅,「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愛華也一樣。」
爸忽然發起脾氣了,「你少打一天麻將,總也可以吧?」
繼母不出聲,但是我看得出她心中不開心。
我靜靜的坐著。明天不能去了。
但是湯尼將會在校園裡等我的。
如果我不通知他,豈非變了失約?那不好。
但是我又不知道怎麼聯絡他。
這叫我傷腦筋。而且小弟會等我去看他,叫他失望,實在很殘忍。
我發覺我缺少一樣叫自由的東西。
我想了很久,覺得可以叫琴妮通知他。至少可以問到他的電話號碼。
我撥了電器給琴妮。
「什麼事?愛華?」她問。
「你沒出去?」我問。
「沒有,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悶也悶死了,哎,在聽音樂,多聽了也沒有味道。」她發牢騷。
「琴妮,你知道湯尼的電話?」我問。
她怔了一怔,有一陣沉默。
「為什麼?你找他?」她問。
「是的。」
「他很難找得到,根本極少在家裡的。」琴妮道。
「我知道。」我說。
「你知道?」她疑惑的問。
「他今天跟我說的。」我解釋,「他與我弟弟念同一間寄宿學校,我今天去看我弟弟,便碰見他了。」
「他約你明天見面?」
「是的。」
「而你沒有空?」琴妮問。
「我怕是的,我媽不讓我去了。」我答。
「你瘋了。」她歎口氣,「我情願以三十年命來換這個約會,愛華,你怎麼可能這樣幸運?」
「幸運?什麼幸運?」
「我想他是喜歡你了。」琴妮好像有點妒忌。
「不會的,我不過是偶然遇見他而已。」
「怎麼不見我有那麼偶然?」她問。
「你看你,說話都不講道理。」
「我羨慕死了。他瘦了還是胖了?」琴妮問。
「你多久沒見他了?」我問。
「半個月。」
「又瘦了一點。」我說。
琴妮歎了一口氣。
「琴妮,告訴我怎麼樣可以找到他?」
「他今天會在夜總會裡。」
「啊。」我問:「找得到他嗎?」
「可能會的。」琴妮說的。
「琴妮,你那麼想見他,為什麼不去找他?」
「找他?我已經想盡辦法了。他不喜歡我,我再那麼做下去,也是枉然。我在想辦法要忘了他。」
「行嗎?」我問。
「不行。」
「你還是可以去見他的。」我說。
「多見一次,我只有多痛苦一次。」
「琴妮,你說得像真的愛上了他一樣。」
「我的確是。」
「你替我告訴他一聲好嗎?」我問:「明天我不能去了。」
「好的。」她道:「一會兒我哥哥回來,我叫他去找湯尼。」她答應了。
「琴妮?」
「唔?」
「不要這樣好不好?」我說:「你還那麼小。——湯尼也說你小——何必那麼沉悶呢?」
「他說我小?」琴妮問。
「是的,今天他說的。」我告訴她。
「哼。」她苦笑。
「沒事了,琴妮,你早點睡吧。」
「好的。」她掛上了電話。
我有點惆悵。我情願今天遇見湯尼的是她,不是我。
湯尼是個很好的人,我覺得他應該注意一下四周的人,像琴妮,他可以待她好一點。
湯尼說,琴妮說他很壞,我倒沒有察覺。
他很正常,也很禮貌,與他在一起是不錯的,不過我懷疑是不是值得為他傾倒到那種地步。
爸走過來問我,「小弟情形還好吧?」
「很好,只是有一點發燒,他站在窗前看風景呢。」
「這幾天天氣可大冷了。」
「是的。」我說。
「老王說你沒坐他的車子回來,是不是?」他問。
「我坐了一個朋友的車子。」
「朋友的車子?你有朋友會開車?」
「是,他有輛車子。」我說:「琴妮介紹的,與小弟同校。」
「是男人?」爸問。
「是的。」
「多大年紀?」爸象做調查一樣。
「廿歲左右。」我說。
「哦,那經年輕?」他像鬆了一口氣。
「是的。」我說。
爸停了一會兒,然後說:「愛華,我也瞭解到我對你們的關注太少了,是不是?」
我不出聲。
「你們兩個孩子都是寂寞的。所以我不反對你們交朋友。只要你覺得好,只要你在選擇的時候小心點好不好?」
我點點頭。
「你交男朋友,自己要小心。」他說:「知道不?」
「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至於小弟,你媽會照顧他的。她明天去看他。」爸又說。
「知道了。」
「愛華,下個月我也許會到外地去一趟,為期約一個多月,做點生意。」他低了低頭,「你會照顧自己的,是不是?」
「當然可以。」
「那我就放心了,我同你說的話,你記得了?」
「嗯,知道了,爸。」
他笑了一笑,「你是個乖孩子,愛華。」
奇怪的是,他這句話講得與湯尼一模一樣。我真的很乖嗎?我自己也不知道。
稍夜的時候,琴妮又來電話,她說她哥哥已通知湯尼了。我略覺抱歉,但是爸不給去,我絕對聽爸的話。
小弟的病很快就好了。
假期他也有回來,但是對我的態度有點冷淡,不比以前那麼親密了,也許他真的長大了吧。
爸去外地的日期提早了兩個星期。
他也沒叫我們到機場去送他。
繼母便整日迷在牌桌上。
有時候我覺得她這種人倒是頂幸福的,有一種精神寄托,就可以什麼都不理,自得其樂,糊里糊塗的過了一生,她真不錯。
小弟回來的週末,他向我提起了湯尼。
「你記得那個人嗎?」他問。
「當然記得,怎麼了?」我問。
「他對我很好,幫我參加了網球組,又教我游泳。」
「哦。」
「他問你好。」他道。
「你替我謝謝他。」批說。
「不過他說他希望你可以與他出去玩。」
「是嗎?」我搖頭,「不可以,他有女朋友的。」
「好吧,下次我就這麼對他說。」小弟笑了,「湯尼是好人,我喜歡他。」
「那你總算有個朋友了。」我代他歡喜。
「真是寄宿比我想像中好。」小弟道:「就是開頭病了幾天,不很開心。」
「我早就告訴你了。」我說:「你會交到許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