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妮替我選的裙子,我都覺得太鮮艷,我自己選了幾件素色的,一看價目表,都貴得驚人。
算了,反正爸給了那麼多的錢,不買也是白不買。
我進試衣間攪了半天,滿意了,便打算出來給錢。
琴妮一手拉住我,「喂,看見那邊那個男孩子嗎?」
「你怎麼了?什麼男孩子?」
「喏!」她的手一指,聲音低低的。
「那還算是男孩呀?起碼有廿七八歲了!」我笑。
「你懂什麼,所有未結婚的男人,都可以稱作男孩子。」
我笑壞了,「那麼八十歲的老頭子未結過婚,也算是男孩子了?你的叫法倒新鮮!」
「去你的!」她推我一下。
「那個人我認得,是我哥哥的朋友。」
「我選中了這四件衣服,我要付錢了。」
「四件都那麼呆板板的?總可以夾一件紅的吧?」琴妮問。
我搖搖頭,「我不喜歡。」
「隨你吧,」她聳聳肩,「反正款式還不錯。」
我已在付錢的時候,琴妮口中的男孩子走過來了。
他拿起我選剩下來的一條裙子,看了看號碼,便買下了。
他並沒有向琴妮打招呼,但是琴妮卻自己走過去了。
她笑著說:「湯尼?我是彼得的妹妹,那天我們的舞會,你來過的。」
「彼得?」那個人似乎記不起來。
「是的,胡彼得。」琴妮連忙補充。
「啊。」他點點頭,「那天是巴巴拉帶我去的。」
我想這班人怎麼攪的?全都沒有中文名字?
但是琴妮卻很開心。
「你好嗎?湯尼,有沒有新的唱片?是不是買衣服送給巴巴拉?有空再來我們家玩好不好?上次你到一到就走了。」她一連串的問著。
這時候售貨員將包好的衣服給我,還有找回來的錢。
我想店舖都快打烊了。
而且那個湯尼,並不想一直站著與琴妮攀談下去。
琴妮太不識相了,做一個女孩子,臉皮怎麼可以那麼厚?真不明白。
我從遠看著,那湯尼是個長頭髮的瘦長男子,也沒什麼出色的地方,真叫我等得不耐煩。
琴妮講到興致高了,忽然一回頭叫道:「喂!你過來呀! 」
「我?」
「是,愛華,過來。」她叫我。
我連忙搖頭。
但是琴妮不理我,她一手把我拖過去。
「湯尼,這是我同學,愛華,這是名歌手湯尼。」
我覺得很難為情,於是低下了頭。
「很高興見到你們,不過我有朋友在下面等,要趕下去,再見。」我聽見湯尼說。
我只好與他握了握手。
我看了看他的臉,他長得很英俊,有很好看的眼睛,但是膚色似乎太過蒼白。
他很快的走了。
留下琴妮還在興奮。
「噯,他是不是很夠勁?」她問
「十三點。」我白她一眼。
琴妮還不十分明白,「我?還是他?」
「當然是你,他不過是阿飛而已。」
琴妮申辯道:「即使是阿飛,也不是普通的阿飛,他的唱片不知道多受歡迎呢!」
「他是唱歌的嗎?」我問。
「哎呀,近半年最紅的便是他了,難道你不知道?你是不聽唱片的?」
「我沒有,看你的樣子,好像沒聽過他的歌,就不用再活的樣子!」我笑她。
「哼!多少女孩子想見他都見不到!」
「是嗎?我根本不認識他,可是我也是人。」
「你一直都麻木不仁。」琴妮生氣的道。
「我們也走吧,人家要休息了。」我說。
「你回家了嗎?」她問。
「當然,你呢?」
「也許哥哥會把我帶出去聽歌。」
「聽歌?明天有默書。」我提醒她。
「那課書長不長?」
「很長。」我說,「你最好溫一溫。」
「得了。」她不在乎的說。
我心中在嘀咕。
「今天謝謝你了,」我說:「浪費了你的時間。」
「哪裡,我最喜歡逛公司,也喜歡陪人,下次再與你去。」她說。
「好的。」我向她道別:「再見。」
「再見。」她揮揮手。
我回到家,弟弟趕出來。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問。
我給他看手中的大包。「買衣服去了。」
「原來如此,你吃過飯沒有?」他問。
「沒有呢。」
「那我沒白等你了。」他很高興。
「來,一齊吃吧。」
我們走到飯桌前坐下。
「你媽呢?」我間。
「打牌去了,才剛去的,他們先吃。」
「爸呢?」
「先睡。」弟弟說:「爸說他有點累了。」
「呵,這麼早就睡啦。」我說。
「是的,我還以為你留堂。」弟弟笑。
「沒有那種事。」我也笑,「你吃多點,太瘦了。」
「姊姊——」
「唔?」
「你為什麼買新衣服?」他好奇的問。
「舊的穿不下了。」我說:「只好買新的。」
「怎麼穿不下?」他問。
「穿不不就穿不下了,人大了,長高了,你去年的衣服,今年也都嫌小。」
「但是你不已經是大人了嗎?」他問。
「胡說,我才十幾歲,怎麼就大了?」
他笑起來,「我十六歲就好了。」
「哼!」我說,「快吃飯。少嚕囌。」
飯後他的補習老師又來了。他去做功課。
這樣又過了一天。我想,每天都是這樣。
我因為出去買過衣服,所以有點興奮,比往日遲了點睡,而且還要將新衣服都一件件的掛好,看上老半天。
琴妮雖然沒有硬要我買她喜歡的花式,但是我多多少少受了點她的影響,我很感謝她,至少她是非常熱心的的。
第二天上學了,琴妮遲到兩節課。
小息的時候我問她:「你怎麼了?遲到是不好的呀,剛才那課國文又很重要。」
「沒法子了,起不來,又忘了撥鬧鐘。」
「真是!那是不對的。」
「我知道,」她做一個鬼臉,「下次改過吧。」
我對她搖搖頭。
「喂.那天那個湯尼,夠不夠英俊?」
「誰,誰是湯尼?」我問。
「看你的記性,昨天在公司裡我與你介紹的那個。」
「啊,那人叫湯尼。」
「我與你說得清清楚楚的了!」她說。
「我倒不怎麼覺得他好看。」我說。
「你好像是瞎眼的一樣,多少女孩子追求他啊!」
「你有沒有追求他?」我笑問。
「我怎麼追得到呢?」她瞪我一眼。
「不會吧?」
「他自己有女朋友的。」
看琴妮的表情,好使很羨慕的樣子。
「你可以拆散他們。」我笑得更厲害了。
「你是開我玩笑的。」她懊惱的說。
「像那個湯尼的男人,我才不喜歡呢。」我說。
「為什麼?」
「我不喜歡太隨便的男人,看他的樣子,好像自己了不起,所有的女孩子都要拜倒在他腳下似的。」
「湯尼不是那樣的人,只不過女孩子要追他而已。」
我搖頭,「他也不對,他應該向那些等的女人說清楚才對,是不是?」
「不過那會對他的唱片銷路有影響。」
「只要他是唱得好,便沒有什麼關係了,怕是怕他根本不會唱歌呢。」我說。
「他會唱,唱得很好。」琴妮說。
「這世界,好與壞根本是很難分得開的。」
「看你,像哲學家一樣。」琴妮笑了。
我拿出下一課的書本。
「你爸爸見過你的新衣服沒有?」
「還沒有呢。」
「喂你,陪你買了新衣服,下星期可得上我家來了。」
「上你家?你又開舞會?」我問。
「是的,也許湯尼也來。」她得意洋洋的說。
「下星期六不行,我要陪我弟弟玩。」
「與小孩子有什麼好玩的?人家都說你驕傲,真的沒錯,求你那麼多次,老是不賞面。」
「我想法子來罷。」我勉強的說。
「記著了,星期六,晚上八點,喜歡早一點來也可以,到了我家才吃東西好了,我家裡有自助餐。」
我點點頭。
上課鈴響了。
地理老師叫琴妮答問題,琴妮不會答,站著。
結果是我代她答了,她重複一次,然後准她坐下。
她向我吐吐舌頭,似若無其事的樣子。
琴妮真是。
她是個本性很好的女孩子,就是給她母親寵壞了。
一天的課下來,人總是很累了。
回到家 才鬆一口氣,我放了書包、今天的家課是相當多的,得好好預備。
「姊姊。」小弟出現在我房門口。
「進來好了。」我說;「什麼事?」
他坐下在我的床邊。
「這幾天你回來得比我早。」我說。
「我沒有上體育課,所以回來早了,通常體育課都是在最後一課的。」
「為什麼不上體育呢?」我問:「活動一下四肢對身體有益。」
「奔走起來我覺得不舒服。」他說。
「有看醫生嗎?」我擔心的問。
「看過校醫,他說准我不做劇烈運動,因為我身體支持不來。」弟弟說。
「有沒有告訴媽?」我問。
「沒有。」他搖搖頭。
「應該告訴她的。」我說;「叫她陪你到醫生處去檢查。」
「我又見不到她,她常常是那麼忙。」
「她忙什麼?都是無事忙。」
「我不高興與她說。」小弟道。
「那麼告訴爸爸。」
「其實我沒有什麼毛病的,我不過是不想上體育課而已!」小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