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吃遇兩次午飯。」淑文很大方的答:「誰看見了?」
「我姊姊。」堅明說。
「她為什麼不與我打招呼?」淑文反問。
「她說不好意思。」
「她想講閒話才真。幸虧你也認得唐初正。」
「你應該告訴我的。」
「告訴你什麼?吃頓飯而已,我回娘家吃飯,也沒和你說過,你怎麼不問?是不是你姊姊又說了旁的話?」
「沒有。」堅明否認,「你別多心。」
「你別多心才真。」淑文說。
「其實你與朋友出去走走也好,我又不能陪你。我是無所謂的。」堅明笑笑,「我相信你。」
淑文白他一眼,「當然,我幾時做過錯事了?」
「好了,那我們別提這事了。」堅明說。
淑文卻又道:「我當初也以為唐初正是個朋友,怎麼會曉得他是這個樣子的?現在他請我吃飯,你看我去不去?」
「好,不去!」堅明笑:「你上次也不去,是我要去的,對不對?」
「你還討沒趣呢,現在還提,真給你氣壞了。」淑文也笑。
「唐初正這個人也怪,你猜他今天與我說什麼?」
「別賣關子了,他說什麼?」
「他說他母親叫他追求表妹,他很痛苦。」堅明笑道。
「哦,那就是那天我們見到的那一個女孩子了,驕傲得很,不會是什麼好脾氣的。」
「他所以說痛苦。」堅明道。
「痛苦?不見得呢。」淑文說:「他表妹長得相當好。」
「不理他了。」堅明拿起了報紙。
淑文說:「我的功課表放到哪兒去了?」
「壓在書底下了。」堅明說。
「嗯,找到了。」
淑文開學了。功課沒去年忙,但是也不空。
忙了起來,她倒是少了不少煩惱,小明一直沒接回來,使她的工作減少了,清靜許多。
她放學,有時候順風搭同事的車子回家,有時候坐公共汽車,但是她想不到唐初正會來開車接她。
當淑文看到那輛車子的時候,大吃驚,又有點不好意思,她同事都站在一旁,都曉得這並不是她丈夫,淑文尷尬極了。
「來!」唐初正招呼道:「坐進來。」
淑文真不好意思,但是她不進車,徒然會引起更多人注意,只好坐了進去。
「我已經通知堅明瞭,請他出來吃飯。」唐初正興高采烈的道。
「他答應了?」淑文冷冷的問。
「沒有,他叫我問你。」唐初正把車子開得飛快,「我們到哪兒去?」
「對不起,唐,我們今天沒預算出去,家裡還有很多事要做,你順路的話,就把我送回家吧。」淑文推掉了他。
唐初正的臉色一變。
淑文覺得這次堅明做得很對,心頭一寬。
「真的不能去?」他又問。
「我們不能臨時決定的,唐,下次你想來,或者約我們,請早幾天通知。」淑文說。
「這……真是對不起,我以為我們熟朋友了。」
「熟朋友?不見得吧?」淑文衝口而出,「那天你家中的,才是好朋友吧?」
「淑文,你怎麼會這樣說?」唐初正面色更難看了。
「對了,我家裡就是這條路,謝謝你。」
唐初正無可奈何,把車子停了下來。
「淑文,你真的不肯出來?」他死心不息的問。
「對不起了。」淑文說:「改天吧。」她笑了一笑。
唐初正只好把車開走了。
淑文得意之極,她覺得這一次報仇什麼都報了,也讓唐初正曉得這世界上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並不太多。
她回了家,馬上打電話給堅明,堅明剛預備走。
她叫堅明回家來,一切回家再說。
三刻鐘後,堅明回來了。淑文將經過情形告訴了他,隨即笑了出來。
「好久沒看見你這麼笑了。」堅明說。
「像他那樣的人,活該!」淑文說:「他把我們當什麼了?以為我們是傍友?你說是不是活該?」
堅明笑笑,「也許他真的有苦衷?」
「什麼苦衷?」淑文反問:「像他那樣有錢人家,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有什麼煩惱?你等著瞧好了,這次以後,他必然不會再來找我們了。」
堅明想想,覺得也是,反正他也抽不出什麼時間來,淑文說怎麼,他就怎麼,只有這樣才不會出錯。
不過淑文這次倒是估計錯了,唐初正不但沒生氣,隔了兩天,便打電話來道歉,又再預約他夫妻倆。
淑文覺得很意外,但是她說:「我們最近都很忙,你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你是不是不想見我呢?淑文,我在什麼地方得罪你們了?告訴我好不好?」他問。
「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不想出去吃飯。」
「那麼我來你們家?」唐初正問。
「也好,不過我煮的菜不很好,你七點半左右到吧。」
淑文把這事告訴了堅明。
堅明說他無所謂。
唐初正准七時半到,他神情有點憔悴。一到便倒在沙發上,有點筋疲力倦的樣子。
「怎麼了?」淑文看著他。
「做人煩惱煩惱!」他說,擺擺手。
「說什麼?」淑文笑著,給他一杯茶。
「幸虧我還可以逃到這裡來,謝謝天,我家裡實在住不下去了。」他歎著氣。
「什麼住不下去?」淑文問:「你講清楚一點行不行?」
「我媽媽要逼我娶表妹,你說怎麼辦?」他問。「我跟這個表妹,根本一點感情都沒有,平時吃喫茶是可以的,談情說愛,就不行了,你說她肉麻不肉麻?」
「你到我這裡來幹什麼?」淑文問:「我們能替你消災解難嗎?」
「至少可以解解悶氣。」唐初正說:「我表妹比我小十年,這種年紀,你說配不配?」
「照我看,」堅明在一旁插口,「你表妹倒長得不錯。」
「你們見過她?」唐初正瞪大眼睛。
「你貴人健忘,」堅明笑笑,「那天你們請客,我們見過了,還是你母親介紹的。」
「說起那天請客,」唐初正說:「根本不是我的主意,都是我媽攪出來的。」
「還不是為了你好?」淑文笑道。
「堅明,」唐初正說:「我不怕你吃醋,老實講一句,我表妹要是有一半像淑文,我也不必逃避得這麼慘了。」
堅明笑問:「是嗎?」
淑文心頭上有點快樂,她也覺得有點驕傲。
「我那表妹,是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整天就愛跳舞,什麼都不懂,家裡倒是有幾個錢,光是這樣而已。」
「有錢便夠好了。」堅明道:「雖然說錢不能買到一切,但如果我賺多一點,淑文就可以舒服一點,是不是?」
唐初正又說:「交個朋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但馬上論婚嫁,不是離譜了一點嗎?」
「你不能勸勸你母親?」堅明問。
「誰曉得媽會打這種主意?我離開這裡的時候,表妹才十三四歲,」唐初正感喟的說:「誰也猜不到女孩子大得那樣快,對不對?」
「吃飯了,」淑文道:「菜不好,很抱歉。」
「哪裡,別客氣!」唐初正坐下道。
他一口氣吃了兩碗半飯,這使淑文很開心。
唐初正又怨氣沖天的訴了一陣子苦,然後告辭走了。
淑文笑,「你看他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訴苦這麼簡單?」
「誰曉得!」堅明說:「他這個人,本來就是滑頭。」
「也許是看見我們生氣了,於心有愧,所以才來藉故重修舊好?」淑文問。
「也許吧,我們畢竟是老朋友了。」堅明說。
「他這個人,」淑文搖搖頭,「不過他這麼一來,我的氣倒平了一點。」
「我是無所謂的,做人是自己做,與別人無關。」堅明看了她一眼。
淑文曉得他又是針對自己了,只好一笑置之。
唐初正這樣到她家中去演一場戲,使淑文覺得她對他是誤會。
淑文便是這樣的主意不定,其實唐初正在她心中始終有一點地位,她覺得他不錯,況且唐初正的一張嘴實在會得哄人,淑文被冷落了這許多時候,忽然一聽見有人對她節節稱讚,如何能不開心?
唐初正的一句話,便能令得淑文開心半天。他說他的表妹不及淑文一半,且不要理它是真是假,總之淑文聽在耳朵中受用便是了。
比起唐初正,堅明像一塊木頭一樣,撥一撥動一動,不撥不動,甚至撥了也不動。
淑文對唐初正的一場誤會,至此又可謂差不多終結了。
唐初正不知道是打些什麼主意,常在有意無意間約淑文出去,淑文沒有主意,又常推念是熟朋友,以為沒關係,總不想想,唐初正在動什麼腦筋。
雖然說堅明是沒有脾氣的,但是總不是味道,淑文常常放了學影蹤全無,魂不守舍似的,不知去了哪裡,有過幾次!也會不高興。
追究之下,發覺她竟和唐初正在一起,於是便講了幾句不好聽的話。
他說:「你畢竟是結了婚的人,淑文。」
淑文答:「唐是老朋友,你別聽別人講閒話。」
「就是老朋友才得避忌一點,以前我也說過的了,在家裡有什麼不好呢?要是覺得悶,可以與女朋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