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嗎?」阿毋張大嘴巴。
「絕對不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才是貨真價實的林太太,阿戚,你立刻去證實這一點。」
阿戚訝異,「好,我馬上去。」
阿毋驚奇:「這麼曲折,那麼朱女土是誰?」
「我不知道。」
「情婦?」
「絕不。」
「情婦額上還鑿字不成?」
「不是,氣質看得出來。」
阿毋嘀咕,「你本事真大。」
「情節,我會弄錯。人物,錯不了。」
「那麼她以什麼身份來委託你調查林某?」
「我不知道。」
「你還開偵探社?」
「別忘了你也是偵探!」我惱怒。
「她一會兒就上來看電影。」
「屆時我們可以得到答案。」
阿戚進來說:「你的猜測不錯,她確是原配,七年前註冊結婚,房子是她的嫁妝。」
我們真是一敗塗地。
朱女士上來的時候,我們狠狠的盯住她。真的,她從頭到尾沒承認過她是林太太,是我們要派她做這個角色。
但她也不必隱瞞她真實身份呀。
我們放電影給她看。
她非常激動,手顫動地拿著枝香煙吸。
我很冷靜的說:「祝小姐是你的千金吧。」
她一震,低下頭,等於承認了。
真相大白,戚毋兩人投來欽佩之神色。
「為什麼不說明事實?」我問。
朱女土很煩惱,「本來沒打算冒認,見郭先生你誤會,便將錯就錯,省下一番唇舌,以母親身份去查女兒的情人,也有點那個,況且我同丈夫分手已近十年、女兒對我並無好感。」
漂亮的女人說話,總有一定的說服力。
我沉默。
「這林某人騙我女兒,說與妻兒根本沒有感情,一顆心全在她身上,又說他好日也不回家,毫無家庭生活,婚姻早已破裂。」
我意外,「現在還流行騙女人嗎?」
「他自有打算,但相信你郭先生最清楚,林某哪裡會得離婚。」
「林太太知否有祝小姐這個人?」
「當然知道,人家是高手,樂得不撕破臉,她有錢,不怕丈夫飛得走。」
「林某到底有何企圖?」
「郭先生,小女手上有一筆祖父給她的基金,廿一歲便可動用。」
「我明白了。」錢作怪。
朱女士冷笑一聲。「可不是,他要騙的是錢,不是人。」
「相信他不介意兩者兼收,祝小姐這樣的人才,真是……」
朱女士慚愧的說:「管教不嚴。」
「再嚴都一樣,現在的女孩子就是這個樣子。」
她紅了雙眼,我們馬上知機地斟上準備好的拔蘭地。
「那筆基金不少吧。」
「八位數字。」朱女士說。
難怪難怪。
我又變得最同情林太太,那溫婉的小女人。真是無辜。
「林某真是滑頭。」阿威說。
朱女士說:「戚先生說得太客氣,這人是無賴。」
我說:「祝小姐要是喜歡他,那也沒法子。」
「讓她知道人家夫妻其實很恩愛,也未嘗不是好事。」朱女士有她的一套,說話用字很含蓄。
「要用一個很恰當的法子。」我說。
「郭先生幫幫忙。」
我苦笑。
「郭先生是幾時發覺我的身份的?」朱女土問。
「上你家那日我就疑心,家裹不像有男人。」
朱女士不明白。
「家裡有男人,總有蛛絲馬跡。」
她笑。
我們也只得陪笑。
阿毋建議,「帶祝小姐來看電影不就行了。」
我說:「以她那種性格,一下子就惱羞成怒。」
朱女士說:「唉呀,難得郭先生這麼明白。」
「我們來想一想,朱女士,你請先回府。」
朱女士站起來,她連一個這麼普通的姿勢都做得韻味十足,略為猶疑,拿起手袋,由阿戚送她出門。
我笑,「現在我們有個責任,叫做提防無知少女墮入色狼陷阱。」
「真多餘,她還算是無知?現在這些少女的看家本領使將出來,嚇煞你。」
我說:「我也不愛干涉人家的感情生活,她那樣做,自然有她快活之處,何勞旁人擔心。錢,身外之物,怎麼樣開心怎麼樣花,難得的是,她的錢可以買得到她所要的東西,金錢到底不是萬能的。」
「照你這樣說,」阿戚說:「我們不用替祝小姐擔心?」
「自然不用。」
「那麼我們怎麼向朱女士交代?」
「讓我想一想。」
「應否勸她看開點?」
「母女倆都倔強。」我說。
「調停似乎不是私家偵探的工作。」
「她會付酬勞的。」
威說:「我要看你如何做這件事。」
我笑.這次真是惹事上身。
在母親的眼中,女兒永遠是純潔的,容易受騙,人財兩失。
女兒本身卻覺得沐浴在愛河之中,絲毫不後悔。
而人家林太太,卻一定當這名女孩子是該死的第三者。
每一件事,都有三面四面,那裡可能黑即是黑,白即是白。
我把朱女士約出來吃咖啡。
她急急問我是否有對付的計策。
我卻不溫不火的說:「孩子大了,自有孩子世界。」
「你叫我見死不救?」她急了。
「沒有這麼嚴重,她不會有危險。」
「不行,我一定要拆穿他。」
「穿了之後她仍然決定跟他呢?」
「那麼我無話可說。」
我歎口氣,「路呢,是走出來的,每個年輕人都有他們自己的路,做父母的,不可能跟他們一輩子,你說是不是?」
「郭先生年紀並不大,說話偌地老氣橫秋。」
「我說的是事實。」
「我懂得,但郭先生,你沒有孩子,你不懂得,等到事情發生在親兒身上,你再也不會理智客觀。」
「我明白。針刺在別人身上限刺在自己身上是不一樣的。」
「郭先生,你明白最好。」
我心軟,我喜歡這個女人,對她有好感.!她一舉一動都投我眼緣,她求我,我不想推托,我願意為她服務。
「讓我想想。」
「你機智多謀,一定有辦法。」
「林宅要賣房子。」
「哦。」
「祝小姐堅決相信林某與家庭關係已經破裂。」
「噯。」
「趁看看房子的當兒,讓她去體會林宅真相也是好的。」
「謝謝你!」她衝動地握著我的手。
這位高雅的女士也終於略為失態了。
我們約在第二天上午十一時。
林太太說她有空,希望與我成交,因為此刻賣房子也不容易。
我回到公司,很沉默地,一枝煙接著另一枝煙,用力地吸著。
女秘書說:「他只有在重傷風時才這樣。」
我說:「重傷風我就回家。」
「這麼奢侈?有多少人病了可以有時間在家休養,你倒說來聽聽。」女秘書說。
阿戚說:「有,你嫁個有後台的丈夫,成世都可以在家休養,閒時生些小病,挾以自重。」
我開口,「我覺得自己很卑鄙,揭人私隱。」
阿毋笑道:「千萬別這樣想,你此舉乃替天行道,揭露豺狼的真面目,免使弱女受蒙蔽。」
真的,什麼都憑人一張嘴,黑說成白,白說成黑。
阿毋說下去:「全世界都會認為你是英雄。」
「是嗎,世人會這麼幼稚膚淺?」我不置信。
阿戚也笑,「本來是很智慧的,可是大家都看不得他人財兼得,故此在妒火遮蔽之下,一於派你做法海。」
「真無聊。」
「唉,不這麼看,日子怎麼過。」
我再抽煙。
「我們能否跟著去看這場好戲?」
「不行。」
「求求你。」
我大喝一聲,「少廢話。」
第二天我去接朱女士,她們兩母女正在等我。
祝小姐連連冷笑。
「無論你們說什麼壞話,我都不要聽。」她說。
「你親眼目睹,自會相信。」朱女士說。
「好,看你們設什麼局來陷害他。」
我看著祝小姐。
她的信念還是不夠,換了聰明女,愛他便是愛他,看也不要看他真面目,知也不想知,反正他說什麼就聽什麼,因為愛他的緣故,只希望他那假面具長久戴著,在這段期間,她得到她要的,他得到他要的,皆大歡喜。
可是他們再相愛,也偏偏要逼對方露出真相,弄得兩敗俱傷。
賽姬半夜點了蠟燭去看邱比得真面目,至今,少說也有一千年,女人仍然沒學乖。又不是寫論文,知道那麼多有什麼用,越遲知越好,永遠不知更好,知了也要裝不知,惜她們全然不明白。
我說:「走吧。」
咎由自取,但怨不得我,我只不過是混口飯吃。
把她們帶到林宅,我默然按鈴。
祝小姐面孔上仍帶著驕橫的表情,幸悻然,有點急躁。
她母親不發一語。
林太太親自來開門,身後跟著兩個孩子。
「郭先生,啊,帶著女朋友來了。」她一眼看見兩個女人,倒有點失措。
我也不想解釋,引她們進內。
林太太一路介紹屋內設施,我們可以看到男人運動器材,衣服鞋襪、公事包……四處放置,這一切,以沉默證明,男主人時常在此出入。
兩個孩子爭著要她抱。
在熱鬧當中,祝小姐面色漸變,她的自信逐漸崩潰。
單愛她一人?才怪,林某最愛的自然是他本人,第二第三,輪到兩個孩子,第四吧,第四或許會是祝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