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紙?別提了,她讓我空等了一場,根本沒來。」
「沒去?」小子愣愣的,「不會吧?」
「怎麼不會?」我又問一聲。
奇怪,我怎麼會和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談得這麼過癮?
「當然不會,那天我看著她打扮起來的,穿了一件有胖胖袖子的白衣服,頭髮梳成一個卷一個卷的,也好怪的樣子,媽媽問她到哪裡去,她說和隔壁的陳康兒去聽什麼唱歌。你是陳康兒,不是嗎?」
「噯,」我點頭,「我當然是陳康兒,可是她那天真的沒來,我在大會堂等她老半天,連影子也沒見到半個!」
「那可奇怪,」小明問,「真有這樣的事?」
「我騙你做什麼?」
「那張姊姊寫的紙條,你有沒有看見?」
「看見的。」
「那姊姊跟誰去了呢?她好晚才回來,還說歌唱得不錯,很好聽呢!」
「她一定是跟你那位表哥去了。」我只好這麼講。
但是小明把手亂搖,「不會的,不會的!」他停了一停,「姊姊最討厭表哥的。」
「那他倆為何走得那麼親熱?」我質問他。
「這,這也不失我的事呀!」小明滿頭大汗的答。
「我曉得不關你的事,我不過是要證明茱莉並不討厭你表哥。」我對小明說。
「陳哥哥。」他叫我。
我沒精打采的,「怎麼樣?」
「陳哥哥,你是不是真喜歡我姊姊?」
「這……」我的臉馬上紅起來,像蒸熟的蟹殼一樣,「這這這——」
「講給我聽好啦!有什麼關係?」小明做很瞭解同情狀,「我不會笑你的,男人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好吧!我承認好了,我是喜歡茱莉,我喜歡得她不得了!」我滔滔不絕的說下去,「我喜歡和她做朋友!」
奇怪,當我一傾吐了心事,就像殺人犯自首了一樣,心中忽然平靜起來,人也舒暢了,這真得感謝小明。
小明卻睜著圓圓的眼睛問:「你要娶她做老婆?」
「老婆?」他這一問又問得我目瞪口呆起來。
「說呀!是不是?」
「老婆?」我喃喃的答,「現在談這個,太早了一點,不過,不過等到將來,將來如果茱莉嫁給我,我當然會娶她,不過這起碼是三五年後的事。」
「那好,」小傢伙爽氣的道,「我幫你忙好了。」
「你幫我忙?你幫什麼忙?」
小明跳起來,臉上一個很不快活的表情,像是被侮辱了一樣,「你怎麼老小看我?」
我但白的道:「因為你很小。」
小明想了很久,「對,我是很小,你很好,陳哥哥,沒有哄我。你相不相信我?相信我我就幫你忙。」
「你倒說說看你有什麼辦法。」
他笑嘻嘻的站起來,「這別管,放心吧!」
「怎麼,你要走了?」
「噯,回家休息去。」小明還是嘻嘻笑的。
「你這個傢伙!」
「陳哥哥,你也多休息休息吧!看你,瘦了不少呢!」他一蹦一跳地走了。
我轉頭想想,也對,茱莉這樣絕情,我為她瘦成一隻貓那樣也是枉然。
況且追求她有追求的品德,最壞,最臭的便是死追爛纏,一廂情願,小則嚇得女孩子面青唇白,避之則吉,大則等於變相去勸人家報警拘留你坐牢。
這種行為我最討厭、最噁心,故此我是不幹的,自己一廂情願,已經是十三點,再去騷擾她,要求這樣那樣,還是到神經病院去訂個位子好一些。
本來我想登門造訪,請茱莉解釋一下,對於這一點,也只好作罷。
回到家裡,康麗直朝我瞪眼,自從那次事發以後,她很少跟我講話,或是與我接觸,她像是怕了我一樣,就像她小時候。
我覺得一陣內疚,於是慢吞吞的走近去她那兒,「康麗。」我說。
她朝我翻翻白眼,嘴翹得老高的。
「康麗,」我搔了半天頭皮,「真對不起啊!」
她雙眼還是沒向我看,不過嘴巴放平了。
「康麗,算我不好,康麗,實在是我不好,怎麼樣?」
「現在又有什麼要求我啦?」她鼓氣的問。
「康麗,別把我看得那麼衰好不好?我認錯,也不一定是有事求你呀。」
康麗用不置信的眼光看我一眼。
「康麗,」我覺得很傷心,「你怎麼可以不信任我呢?我雖然得罪過你一次,但我倆總是兄妹,人家說『打死不離親兄弟』你曉得嗎?」
「我可不是你的弟弟,我是女孩子,是妹妹。」
「那麼『打死不離親兄妹』,怎麼樣?」我討好她。
「現在又沒有什麼人要打死我倆。」康麗裝作不明白。
「好啦,康麗小姐,原諒你這個哥哥吧!」
「為什麼要原諒你?」
「因為我認錯啦!」
「你罵我的時候,可想到我有多難受?」
「對不起,康麗。」
「你們這種人,專門說話得罪人,自以為了不起,哼!七年以後,你怎麼曉得我不會比你偉大?」
「我不好,」我一鞠躬,「對不起。」
「算了。」
「你又睬我了?」我問。
「那還得考慮一下!」
母親看見我倆在說話,高興的問:「怎麼了?兄妹倆解凍啦?」
康麗並不聲張,她跑出去了。
母親不得要領,聳聳肩膀,到廚房弄飯。
於是又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沒什麼好做的,很無聊很寂寞,心中又綿綿不斷的掛著李茱莉,連胃口也壞了。
我躺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扇子,搖呀搖呀的就睡著了。
把我吵醒的,是一大陣咕咕噥噥的講話聲,我剛醒來,困難地張開眼睛,看到康麗與小明在耳語。
我想小明真了不起,交際廣闊,幾時跟康麗扯上的?
唉,希望康麗與我重修舊好,麻煩也可以少一點。
小明一眼看到我自沙發裡爬起來,便大驚小怪的叫起來,「陳哥哥醒來了!」
康麗一看我,「噯,不錯,烏龍王醒來了。」
我懶洋洋的問道:「小明,你找我嗎?」
「對,姊姊叫我來問你,上次她給你的字條,哪兒去了。」
「唷!」我一聽到「姊姊」,又跳起來,「那張紙——」
「她請你拿出來再看一看。」小明道。
「怎麼回事?」我問,「為什麼要再看一看?」
「紙呢?」康麗把眼睛睜得滾圓。
「我,我收起來了。」
「你為什麼不看看清楚?你怎麼可以做那樣的事?你怎麼可以忽視女孩子給你的東西?」
小明也問:「為什麼不去?是因為你生姊姊氣嗎?」
我被他倆追問得喘氣,「我,我是怕康麗看到嘲笑我,所以才……」
康麗站起來,「笑話,我幾時嘲笑過你?大哥,你真越來越不像話了,活得像個疑心病鬼!」
「你們別對著我開大炮好不好?」
他們一中一小兩個孩子都住了嘴,靜默下來。
「你們要追究那張紙,為的是什麼?」
「很簡單,姊姊請你把那張紙再讀一遍。」小明一本正經說。
「讀什麼?那幾句話,我背都背得出。」
康麗搶著說:「那你背出來聽一聽。」
「咦,你們這是為什麼?」
「不要管,你背來聽就是了。」
「好,我背!不然你們還以為我撒謊吹牛!聽著了——『星期五晚上八點鐘在大會堂等。茱莉』就這幾個字!」
「是嘛,」康麗掛著個異常古怪的笑容,「字條上真的那麼說,還是你看錯了?」
「我哪兒會看錯?」
小明道:「你就是看錯了!」
我當場呆住,然後囁嚅的問:「看錯了?」
「你自信心太強了,以為自己從來不會做錯,現在不就擺了個大烏龍?」
康麗道:「還不相信?」
小明說:「姊姊寫的是星期三,不是星期五!」
康麗說:「茱莉星期三一個人在那邊等了老半天,結果一個人聽完音樂回來,你連半個鬼影子都沒有出現,她氣悶得要死。」
小明跟著道:「後來她又等你去道歉,你也沒……」
康麗接上去:「對呀,她想想,既然是你失約,就根本沒有理由要她向你先妥協,故此一拖,就把事情給拖了一個多月,難為你,星期五還巴巴的趕去呢,冒失鬼!」
我聽到這裡,渾身癱瘓,軟倒在沙發上。可是康麗還不饒我,她還得報仇,對!報吧!我是該死!
「你單做冒失鬼也算了,幹嗎把氣出在我的頭上?哼!我一直幫你忙,好處沒得著,還得挨罵,氣死我也。」
康麗大力的拍著自己胸膛,像一停手不拍,她的胸膛就會給氣炸一樣。
小明得意了,「對不對?我早就告訴你,我會替你把事情弄妥的,現在不是妥了嗎?」
康麗的氣好像平了一點,她拉起小明的手,對我講:「好了,事情弄得明白啦,你自己考慮該如何吧!我們先走一步了。來,小明。」
小明向我聳聳肩,讓康麗拖他出去。
我怔住在沙發上,我看錯了,我看錯了一個字。難怪茱莉要生氣,唉,我怎麼這樣大意?這麼講,茱莉並沒有看小我?並沒有作弄我?並沒有嫌我醜?唉!我應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