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闆的秘書早迎出來招呼,施予一看便知道是贊不是彈。
進得大班房,洋上司請施予坐,也不說客套話,開門見山,便說:「阿施,為何跳槽宇宙,我們虧待了你嗎?」
施予一怔,消息傳得恁地快。
施予於是笑笑說:「誰沒有誰不行呢。」
上司答:「當然行,可是日子還會不會那麼開心呢?施予,留下來,我們已經另擬新合同待你過目。」
「一般條件不會打動我。」
「請放心,答應我,看畢合同才與宇宙談判。」
施予頷首。
呵情場失意,事業反而順利起來。
回到自己崗位,她拾回一點信心,原來高旅不再愛她,同她工作能力無關,施予放心了。
那夜她睡得比較好。
三個月了,第一次沒有提心吊膽地等電話。
真淒苦,有時聽見隔壁人家的電話鈴,也誤會是高旅打來,睡夢中跳起來,好好的一個人,變了感情奴隸。
幸虧這一切一切苦處,只有她自己知道。
高旅已經改變主意,作出抉擇。
施予呵施予,她對自己說:你喜歡與否,傷心與否,都要接受這個事實。
她淋一個浴,想起月前曾經買過一件新睡袍,乾脆取出穿上,她感慨的想,咦,又活下來了。
正用大毛巾擦乾頭髮,電話鈴響。
一定又是洛芸。
她取起話筒,「喂?」
一邊留意有沒有人搭錯線,那一男一女神秘之對話會不會持續。
電話中一片靜寂,「喂,喂?」施予不耐煩。
「施予?我是高旅。」
高旅,聲音為何如此陌生?
這是真高旅還是假高旅?
「施予,這麼晚找你不好意思。」
施予心酸,忍不住在心低冷笑一聲,從前,他的熱情往往遮蓋時間觀念,半夜三更都打電話過來:「聽聽你的聲音」,施予往往與他聲音共眠。
今日變得如此守禮客氣,由此可知兩個關係是完蛋了。
高旅十分感慨,「施予,你為什麼不罵我?」
施予答不上來。
「我故意疏遠你,希望你知難而退。」
施予大奇,這真是高旅,抑或是打錯電話的陌生男人?
他叫她:「施予,施予?」
施予只得應他,「夜了,又累又弱的時候說話不作數,為免天亮時反悔,明天再講吧。」
對方見她如此理智,倒是一呆。
施予忽然覺得自己佔了上風,於是輕輕說:「休息吧,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牌要攤,一於留待明天。」
她根本不想說下去。
高旅怔怔地說再見,他剛掛上電話,施予又聽得那一男一女的聲音傳來。
男:「你居然到處哭訴我的不是。」
女:「我要叫你好看,我要拆穿你的假面具。」
男:「你令我難堪之餘,同時也令你自己出醜。」
女:「我顧不得了。」
男:「你會後悔的。」
女:「我不管,我已傷心絕望,我沒有將來。」
聽到這裡,施予忍不住對牢電話大嚷:「不不不,你會找到更好的人,還有,更好的工作,你會名成利就,你會得到一個幸福家庭!」
電話中一片靜寂,那一男一女停止對話。
隔了一會兒,那男人問:「誰,你是誰,為什麼偷聽人家說話?」
女的也忽然與男的同一陣線,「對,你不知道偷聽人家講話是不道德的嗎?」
施予為之氣結,忍不住說:「狗咬呂洞賓!」
她大力掛了電話。
那夜她實在睡得不錯,一睜開雙目,居然已經天亮。
回到公司,上午十一時,新合同已經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這麼快。
幾年前,想與老闆說幾句話,都要等一個上午。
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爭氣,等到做出一番局面來,連老闆都要寫個服字,另眼相看。
簽不簽這張合同她都已經勝利。
施予婁然把合同從頭到尾細細讀一遍。
條件好得令她嘩一聲叫。
她取起筆,一揮,就把名字簽下。
何必跳槽,做生不如做熟,施予自會同洛芸解釋。
這時,秘書急急通報:「老闆找。」
施予連忙接聽。
老闆極之爽脆磊落,只問兩個字:「簽了?」
施予回答的也是同樣兩個字:「簽了。」
施予心頭一鬆,大家都是明白人,秘書進來補一句,「人事部說,施小姐隨時可以搬到陽明別墅中型單位去。」
「知道了。」
施予約了洛芸下午見面,洛芸說:「我也正好要見你。」
兩個人都準時到咖啡室,坐下來,洛芸便說:「我不走了。」
「走,走到哪裡去?」
洛芸解釋:「我老闆出高價挽留我,我已拒絕了宇宙。」
咄!施予不禁大笑起來。
「笑什麼?」輪到洛芸莫名其妙。
「笑我們轉運了。」施予說出她的經驗。
「真的,做了多年委曲的小媳婦,終於熬出頭。」
「靠我們自己的本事逐寸逐寸那樣逆流而上。」
洛芸也感慨,「真是的,不然還靠誰,社會上像我們那樣的女性是很多的,我們不寂寞。」
施予與洛芸緊緊握手。
這時忽然有人走過來,一隻手就熟穩地搭在施予肩上。
施予憑感覺立刻知道這是誰。
果然是高旅,他苦澀地說:「坐那麼久都沒有看見我。」
施予詫異道:「你也在這裡?」真的沒留意。
「看著你們好一會兒。」
洛芸笑,「可有含情脈脈?」
她識趣地先走一步。
施予覺得奇怪,「你還沒有到倫敦去?」
高旅低頭盤算一會兒,問她:「施予,你肯不肯與我同去?」
施予一呆,這話早三個月提出來,她會僕生僕命跟了去,但事到如今,高旅想回頭,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我怎麼放得下工作?」
高旅呆呆的看著她,疏遠才三個月,施予好像整個人都變了。
只見她淺笑道:「倫敦那麼可怕的地方,簡直不見天日,難為了你,我比較幸運,不用熬苦日子與考試,也就升了職,夥計,結賬,對不起,我還要跑一處地方,你有話說,改天約我,這樣說不了幾句,我秘書會給你新電話,再見。」
施予撇下了高旅。
她要趕到陽明別墅去看,得添置些什麼新傢俱。
三天後施予就搬了過去。
休息室對牢整個海景,施予伸伸腿,坐在安樂椅上,黨得一切辛勞有了回報。
她看看電話機,等高旅來找的苦日子終於過去。
那種痛苦的感覺現在是淡淡的,施予不想再予追究。
她在新居舉行了一個小小派對,沒有請高旅。
那天晚上,人客還沒有散,電話鈴響,還是洛芸先聽到,叫:「施予,電話。」
施予說:「我到書房去聽。」
是,她現在有書房了。
掩上門,她取起話筒。
不可思議,電話中,居然還是那一男一女的聲音。
怎會可能,他們居然一直跟到新屋來。
男:「現在我們兩個人都完了。」
女:「千金小姐決定不淌你這潭子渾水了,多好。」破壞也有滿足。
男:「但是,還有人敢碰你嗎?」
施予抬起頭,忽然之間靈光一現,她明白了,這兩個人,簡直是施予與高旅的化身,只要施予少了一點點智慧,一點點涵養,把事情鬧大了,她與高旅便會變成這對男女,出盡洋相。
她又一次忍不住,朝電話裡說:「喂,你們兩有完沒完?已經兩敗俱傷,也該停手了。」
那男子問:「你是誰?」
施予大膽地責問:「你倒來問我?你們這兩隻魑魅魍魎,我倒想知道你們是什麼東西,一直在電話裡騷擾我!」
那女聲驚惶地說:「她發現我們了。」
男聲說:「鎮定一點。」
女聲:「不如到別家去對話吧。」
男聲:「快走,她已驅走心魔,我們不再是她的對手。」
說到這裡,對話消失,電話只剩胡胡之聲。
施予抬起頭。
她冷笑一聲,出去招呼客廳裡的朋友。
洛芸問:「誰的電話?」
「朋友。」
「是不是高旅?」
「不是。」
「傳你們要分手。」
「已經分了。」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好極!那麼羅倫期張有機會了。」
施予一怔,「你們公司的總工程師羅倫斯張?」
「你也聽說過他?把握機會,我這就去叫他來好不好?他一直央我介紹你給他,可是你一直同高旅走──」
施予笑著說:「少廢話,快請他來。」
洛芸連忙去打電話,三分鐘後說:「他馬上來。」
這時電話鈴又響,施予想,咦,真熱鬧,一聽,是高旅,這時,施予的聲音更為平淡。
他問:「幹嗎人聲鼎沸?」
「我家有客。」施予簡單地說。
「我明天下午上飛機到倫敦。」
「鵬程萬里,一路順風,不送不送。」
「施予,我們就這樣完了嗎?」
「我以為這是你的意思。」
「你不想追究原委?」
施予莞爾,「何用細究,當然是因為我不夠好。」
這時門鈴響,洛芸去開門,一見來人,便叫:「施予,快掛電話,羅輪斯來了。」
施予便對高旅說:「對不起,我有稀客,再見珍重了。」順手扔下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