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約忍不住問:「請問車子駛往哪裡?」
「但是,」露露沮喪的說:「你遲早有辦法找到她。」
文約覺得有點殘忍,決定不再提第三者。
那日下午,他們坐在海邊聊天,露露很懂得享受,重新把情緒提高,說說笑笑,到天黑才送文約回去。
分手時她傻氣的問:「你會不會找我?」
文約被她感動,「我要上班,只得週末有空。」
「那麼就週末好了。」
「但是,」他婉約的說:「我一個星期只得一個週末。」
露露失望,過一會兒,她聳聳肩膀,強自振作離開。
不可思議,她們竟這麼寂寞。
文約拉住妹妹,問她:「露露有一個大姐?」
文思看哥哥一眼,「並不大很多。」
文約興奮,「叫什麼名字?」
「叫云云。」
「你見過她?」
「一兩次,她不大同我們玩。」
「長得好不好?」
「她們家男女孩子都很漂亮。」
「文思,聽著,要是你介紹大小姐給我,我替你弄一部好車。」
「真的?不過,她並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
「太明顯了。」
「你懂什麼,喂,答不答應?」
「一言為定,喂,不要後悔。」
過兩天,露露在網球場碰見他。「你要認識我姐姐?」
文約點點頭。
「為什麼不同我說?」
文約揚起一條眉毛,女孩子的心思,真是一時一樣。
「她承繼了父親的出入口行,忙得不得了,很少有空閒,但明天是我生日,她會在家陪我吃飯。」
文約有點猶疑。
在這種場合見面,彷彿不大適合,但失去這個機會,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露露又說:「過幾天她要去紐約視察業務,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
文約莞爾。他當然明白露露的意思,他若要見到他想見的人,就必需先做露露的客人。
這女孩子,難道她真的喜歡他?
「我可以等。」文約說:「對了,我送一件生日禮物給你如何?」
露露持著球拍走開。
那日天色陰暗,下毛毛雨,並不是戶外運動的好日子,但文約覺得別有情趣。
他沒想到那女郎是事業女性。
文約從來沒喜歡過商賈,他尊重他們,但保持距離,一個女孩子天天與貿易數字為伍,不可想像,難怪文思一早預言他們不會合得來。
但是,不親眼看過,絕不甘心。
那個晚上,文思說:「我替你約了她。」
文約大喜過望。
「不是私人約會,在她辦公室見面。」
「咄,那我也做得到,人家是開門做生意的人,有客上門,斷不會讓人吃閉門羹,這樣就值一輛好車?」
文思啼笑皆非,「啐啐啐,難道還安排在人家臥室見面不成,你這個人有毛病。」
文約一想,對,太過份,好吧,就上她寫字樓去。
「告訴你,她同她妹妹不一樣,不好相與,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上去了。
那女郎並不像一片雲,經過幾重通報,文約才進到她辦公室,她被銅牆鐵壁圍住,下班之後,約見的想必也不過是三數個知己好友,換句話說,她與環境脫節了。
只見她穿著名貴的套裝,化妝明艷照人,一雙眼睛精光四射。
文約與她一照面,就知道找錯了人,她短頭髮,沒有他要的尾巴。
「你代表順興企業?」她問他。
順興是文約父親的公司。
文約意興闌珊的客套幾句,言中無物,對方很快發覺她浪費了時間,便站起來送客。
走到門口,文約才說:「我同令妹露露是朋友。」
「是嗎。」
「露露說,你喜歡開車時聽歌。」
「我,開車?我沒有駕駛執照,一向由司機接送,我坐在車中多數看報,很少聽歌。」
「啊。」文約發怔,這是怎麼一回事。
女秘書已經過來替文約打開大門,文約不得不就此告辭。
他弄錯人了。
想像中的女郎是倦慵的,嬌怯的,連耍樂都十分厭倦,更不要說是工作。
她應是一支歌可以重複聽一個下午的人。
懂得享受,生活低調,是一個藝術家,不論大事小事,都有點糊塗。
回到家,妹妹問:「怎麼樣?」
文約不出聲。
妹妹留意他表情,「我早知你會失望。」
「她不是她。」
「真人同想像是一定有分別的。」
「不,完全不是那個人,弄錯了。」
「啊。」妹妹也訝異,「你想見的,到底是誰呢。」
「我不知道,她們家還有沒有姐妹?」
「就她們倆。」
「你確實清楚?」
「當然。」
「當然。」
在灰色的天空下,文約又遇見露露。
「聽說你見到我姐姐了。」
文約點點頭。
「怎麼樣?」
「我與你比較談得來。」
露露大喜,「真的?」
「真的,我倆一般無聊,一般幼稚,一般沒出息。」
「去你的。」
「我並無誇張,你可仔細想想。」
露露說:「但你卻要找一個浪費了所有眼淚的女孩子。」她訕笑他。
那只不過是她喜歡的一支歌。
「那卷錄音帶並不屬於你姐姐。」
「那我就不知道是誰的了。」
「還有誰常常用你們的車?」
「我不知道,也許是哥哥的朋友,但是他們的女朋友加在一起至少有千餘名,窮你一生也無法找到。」
「能夠隨意用你們車子的,恐怕沒有幾個人。」
「我為什麼要幫你找?」露露問。
「因為我們是朋友。」
露露啞然失笑,「徐文約,我不認識你,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文約也知道自己太過份了。
這種牛角尖鑽了進去簡直脫不出來。
文思說:「交給私家偵探去辦。」
幸虧還有一份正經工作,當作精神寄托,文約才不致走火入魔。
他常常到附近油站去加油,卻再也聽不到那首歌,見不到那個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文約有一夜看見那個女孩子。
她有潔白的皮膚,不施脂粉,單單擦鮮紅色唇膏,溫柔地同文約說:「我是別人的女友。」
文約連忙說:「我並沒有不良的企圖。」真的,他可以指天起誓。
那女郎嫣然一笑,轉頭而去。
然後夢醒了。
這大抵也可以算是綺夢了。
家裡發生一點事:父親下令,叫文思選擇,要不進順興工作,要不出去升學,不准她繼續遊蕩。
妹妹考慮了三天,決定前往紐約。
文約內心惻然,去送妹妹飛機。「不要玩得太瘋。」「要注意冷暖。」「遇到喜歡的人,切記回來結婚。」
露露也在,文約邀她喝咖啡。
露露說:「沒想到你如許友愛。」
「我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優點」
「是嗎,說來聽聽。」
文約只是笑。
他與她打了三局球,三盤兩勝。
她沒有開車來,文約送她。
露露忽然說:
「文約,既然大家是朋友,我也不好瞞你,照實對你說吧。」
「我知道,你要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別嬉皮笑臉的,告訴你,我知道你認識的女郎是誰。」
文約一怔。
「我一直知情。」
「那何苦害我兜圈子。」
露露說:「每一個人都有苦衷。」
「說你的來聽聽。」
「他是我三哥的女朋友。」
「你怕我動手搶?我不是那樣的人。」
「不,她同三哥斷斷續續往來有好幾年,很痛苦很累的在一起,每次分手,大家都為他們鬆口氣,但不一會兒,又開始糾纏,、永遠沒有了結。」
文約只覺得蕩氣迴腸,「現在他們仍在一起?」
「兩個人什麼都不做,浪費那麼些年,你要是介入,更不知是什麼局面。」
「原來你是為我好。」
露露說:「你不用如此譏諷。」
文約笑了。
「我是自由身,為何對我沒有興趣?」
「我配不上你,露露,將來你的伴侶勝我千百倍。」
露露說:「最狡猾的人才會這樣說,高招。」
文約無奈地笑。
「她上個月又到溫哥華去了,這次去得最久。」
「會不會從此擺脫這段不愉快的感情?」
「我三哥前天才出發去找她。」
「要命,又不肯放過她。」
露露說:「我們見怪不怪,也許他們覺得幸福,畢竟世上有多少人能夠終身以戀愛為事業,統共不用工作謀生?有時真羨慕他們,有這樣一件大事可做,不愁寂寞。」
文約默然。
「喂,有空約會我。」
文約點點頭。
「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叫你出來。」
「不用了,」文約說:「不重要了。」
「怎麼說?」露露詫異。
文約歎口氣,「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更沒有那麼多眼淚。」
露露笑了。
挫折
調職之前,也向前一任同事打聽過。
當時蘇茜說:「你可以應付得來。」
「但是,」我問:「我會開心嗎。」
蘇茜笑,「十多歲的人還似孩子似,做工最終目的是為薪水,又不是看電影,誰理你開心與否。」
「我也並不期望自己會歡喜享受,但總得合理地愉快吧。」
「只有少數人有這樣的幸運,這種人找到的不是工作,而是事業。」
我不語。「你放心,你可以做得來。」
聽這種口氣,已知道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