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訝異,這個結局真出人意表,有變得那麼快的人嗎?
到站了,小玲收好小說下車。
一抬頭,看到個熟悉的身形,她立刻本能地縮在柱後,盯睛一望,那人正是周景文!
他的手拖著一個年輕女子,他與她有說有笑,不知多麼開心。
小玲張大了嘴,下巴合不瓏去。
小說情節又一次應驗了。
她立刻放心,冷笑一聲,離開了月台。
以後,可以正式把這位仁兄一筆勾銷。
也不由得她不嗟歎人、心叵測。
經一事長一智,她又學了一課。
那日返家,她決定把全本小說看完。
讀畢之後,小玲十分高興安慰,因為主角張淑貞的結局相當美滿。
張在最後找到了理想的對象,組織家庭,並且兼顧事業,修成正果。
當中雖然迂迴一點,可是無傷大雅。
小玲合上小說,摸了摸書面。
這本小說在她最困難的時候精神上支持了她。
她把它放在書架子上。
過了十餘天,石珠忽然對她說:「我找不到那本小說。」
「什麼?」
「那本叫結局的小說,遍尋不獲。」
「怎麼會,是賣完了嗎?」
「不,眾書局從來沒聽過有一本那樣的小說。」
小玲怔住。
石珠笑,「也許,你手中是唯一的一本。」
「不可能,書後一定印有出版社名稱,我幫你去找。」
石珠擺手,「算了,我並不是小說迷。」
那天回家,小玲連忙取下小說找出版社的地址電話,可是書內並沒有版權頁。
太奇怪了,難道這是一本翻版書?
抑或,結局這本書,是完全為羅小玲而寫?
寂寞的心
余文青站在銀行出納處說:「一萬元,十張千元鈔票。」
櫃檯後邊的年輕人立刻刻機伶地刷刷刷數了十張鈔票,連同打了數字的存摺小簿子一齊交給她。
余文青把鈔票小心點算,她看到其中」張鈔票上寫著一句中文──「我有一顆寂寞的心」,文青嘀咕:廢話,誰的心不寂寞!
她把鈔票收好,走出銀行。
余文青是一個自力更生的女子,年紀不大,已育有一女,與丈夫離異後把母親接來同住照顧幼女,再用一家務助理幹粗活,生活倒也井井有條。
自銀行出來,她回家吃午飯。
抹了嘴,喝杯熱茶,她笑笑說:「這樣下去,我會胖。」
一邊打開手袋,把鈔票如數交給母親。
余老太微笑,「又給我錢?哪花得了那麼多。」
文青說:「你六十大壽,買件衣服穿。」
「我有,你自己收著。」
文青把錢硬塞在母親口袋裡。
余老太說:「你不如找個人,下半生安定地過。」
文青聽了這話,嗤一聲笑出來。
「這有什麼好笑呢?」
「媽口中的人現在是沒有的了。」
余老太不語。
當初又不睜大眼睛找,現在拖著個五歲孩子,誰還肯來惹她。
「我回公司了。」
「你放心,稍後我自然會去接囡囡放學。」
文青笑笑,開門離去。
不到一刻,門鈴又響,余老太以為是文青忘了東西,轉頭來拿,便去開門。
門外卻是文青的妹妹文紫。
余老太的聲調完全兩樣,「是你。」十分冷淡。
文紫自嘲,「可不就是我。」
余老太不得不開門。
文紫只比姐姐小一歲,相貌長得頗為相像,可是外型顯得略為粗糙,頭髮較亂,衣服料子式樣也較差。
她坐下來,看到桌上飯菜。
「文青剛來過?」
「這裡根本是文青的家。」
文紫拿了一隻碗,盛了半碗飯,就著剩菜就吃起來。
余老太問:「你找到工作沒有?」
「下個月上新工。」
「文青上個月又升了一級。」
文紫並不動氣,「我知道,怎麼能同文青比呢。」
余老太說:「你姐姐爭氣。」
那樣爭氣,仍然維繫不了婚姻。
「媽,借五千元給我。」
余老太返後一步,「我哪來的五千元。」
文紫笑,「媽,你口袋角露出來的就不止五千元。」
余老太又氣又急,「那是文青給我買衣服的。」
文紫老實不客氣拉下臉來,「我也是你女兒,拿來。」
余老太只怕會吃虧,只得自口袋抽出幾張鈔票,厭惡地說:「拿去。」
文紫剛想開口嫌少,余老太瞪她一眼。
「是,你也是我女兒,為什麼同姐姐差天共地,你為何不撲過來打我一頓,搶去我所有財物?」
文紫到那間感到羞愧,取到鈔票,奪門而出。
走到路口,她把鈔票攤開一看,見到其中一張空白之處寫著「我有一顆寂寞的心」。
她嗤一聲笑出來,不由得說:「我也是。」
自從她懂事以來,母親就說,文紫不能同文青比。
她幹嗎要同文青比。
文青在她眼中,並非才高八斗,十全十美,文青不過是政府機關裡一個中等職員,有什麼了不起。
文紫幹的是文藝工作,收入比較不穩定,就惹得母親諸般不滿。
家裡的勢利眼往往至叫人受不了。
文紫把鈔票收好趕回報館裡去。
眾同事正在商量:「王汝數身後蕭條,我們得發起募捐,照顧一下孤兒寡婦。」
文紫立刻把那幾千元交出去,「這是我的分子。」
同事們紛紛你五百我一千地傚尤。
「文紫你真是古道熱腸。」
文紫問:「老闆捐多少?」
「一百。」
「不會吧。」
「別多講了。」
「他可是身價十億呀,前些時候捐了一個博士銜頭,聽說花了一千萬。」
「文紫,我們換個題目。」
「好好好。」
這時,見習記者卜裕佳走過來,「這張鈔票上有字句,寫什麼?」他讀出來:「我有一顆寂寞的心,有趣,這是誰?可惜沒附著電話號碼,我拿張乾淨的來換這一張,各位可看清楚了。」
大家說他討厭,叫他走開。
接著,叫人把款子送到事主家去。
卜裕佳笑嘻嘻回到自己位子上去。
女同事唐佩蘭就坐在他對面,同他說:「真感慨,報館裡時時有人身後蕭條。」
「可不是。」
「這都是我們的前車之鑒。」?
小卜不知用那張千元鈔票在折什麼。
「你在幹嗎,你聽見我說什麼沒有?」
原來小卜把那張鈔票折成一隻紙船模樣,遞給佩蘭,「送你。」
佩蘭沒好氣,「小卜,要省著點花,為將來打算。」
小卜笑,「千金散盡還復來。」
佩蘭反問:「你何來千金?」
小卜搶著問:「你拜金?」
佩蘭搖頭,「不與你說了。」
「把紙船拆開看看。」
佩蘭拆開,只見鈔票上寫著「我有一顆寂寞的心。」
小卜追求她不止一朝一夕了。
可是佩蘭想多做幾年事,儲蓄一筆款子給父母安家,然後再談男女私情。
當下她笑笑,不表示什麼。
有人叫:「開會啦。」
佩蘭忽忽把鈔票塞進口袋。
下班,她回家,看見十五歲的弟弟佩欽坐在門口。
「幹嗎,又鬧情緒了?」
「要買一隻背包也不給!」
「你貪慕虛榮。」佩蘭指著他笑。
「姐,連你也打趣我。」
「你要體諒父母嘛。」
「無論我提出什麼要求,他們一律說不。」
「試試問『我考第一好不好』,『我從此聽話又好不好』。」
「姐姐!」
「背包要多少錢!」
佩欽大喜,「七百五,中等貨而已。」
佩蘭伸手進口袋,「噯,剛剛好有一千元。」
「謝謝姐姐姐,我找還兩百五給你。」
「不用了,與朋友去看場電影吃頓漢堡吧。」
「姐姐,你對我真好。」
佩蘭十分惆悵,「將來娶了太太,恐怕就嫌姐姐多事。」
「才不會呢,我這就去買背包。」
「喂,早些回來吃飯。」
那少年把鈔票攤開來。
「『我有一顆寂寞的心』?」他笑。
他跑到那片店,一看櫥窗,見背包仍在,鬆口氣。
剛想進去,在門口看到品學兼優的同學陳曉新。
「繞新,神色忽忽到什麼地方去?」
「去醫院看楊文釗,要不要一起來?」
「咦,楊文釗出了什麼事?」
「他被人搶劫,手與背脊都被利器剌傷。」
「搶去什麼?」
「手錶與一隻背包。」
「傷勢重嗎?」
「背脊那一刀很深,據說這個學期不能上學,校長已打算呼籲請同學們切勿用太名貴的書包與手錶。」
佩欽愣住。
「來,一起去看他吧,他很需要同學問候。」
佩欽忙不迭跟著陳曉新走。
他就是看中了楊文釗那只背包才鬧著叫家長買同樣的。
在路上曉新說:「其實用塑膠袋裝書也一樣,只要功課好,用什麼書包無所謂,你說對不對?」
「是,是。」佩欽唯唯諾諾。
他不是不羞愧的,為著新背包還同母親發脾氣呢。
楊文釗在病床上的樣子嚇壞了他。
只見同學半昏迷似躺著,伯母在一旁哭泣。
佩欽在回家途中渾忘買背包之事。
陳曉新說得對,身為學生,至要緊把功課做好,其餘皆閒事耳。
回到家,姐姐問他:「背包呢?」
他清清喉嚨,「噯,我不要了。」
他自袋中把那張千元鈔票取出還給姐姐。
佩蘭瞪著他:「我有沒有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