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齊邁過來問:「秀文,可要去喝杯咖啡?」
「我去探病,要不要來?」
「呵,可是電腦部程君?」齊邁問。
「你可是在電腦上看到這則消息?」
「是,」齊邁說:「奇怪,該段消息由誰發放?公司政策一貴報喜不報憂。」
「也許公司決定輸送溫情。」
「我們一起去看看。」
平日秀文對齊邁並無太大好感,他長得太老實,也不十分會說話,雖然明顯地對秀文表示好感,秀文只是佯裝不覺,但探病不同跳舞,秀文樂意與他結伴。
兩人買了一籃水果以及一束鳶尾蘭,到醫院去探望程君。
到了病房門口兩人才發覺他們不認識程君。
不過不要緊,程君雙目緊閉,半睡半昏迷,根本不能開口說話。
看護同他們說:「你們是頭一對來探望他的人。」
秀文為之惻然。
程君睡的是大房間,環境還過得去,秀文把花插好,程君緩緩醒來,呆呆地看著兩個陌生的同事,鼻端插著管子,呼吸困難。
秀文冒昧地握住他的手,輕聲而溫柔地說:「很快就好了,大家都牽掛你,少了你,電腦部一塌糊塗,等你復工呢。」
說也奇怪,程君抽緊的五官鬆弛下來。
秀文自果籃取過一隻西柚,給病人握在手中,「先嗅嗅香味,明日來剝給你吃。」
程君頷首。
這時,有人怯怯問:「兩位是誰?」
秀文一轉頭,看到一個少婦,臉容憔悴,背著一個幼嬰。
她連忙站起來,「是程太太吧,我們是程先生同事。」
程太太瞪著秀文,「呵,那就好了,我們申請的救援金,怎麼還沒下來?」
秀文心酸,「文件來往需時,所以公司派我們來看看兩位有何需要。」
這時齊邁立刻把身邊所有的現金掏出來,折好,塞在程太太手中。
秀文即時對齊邁刮目相看。
程太太接過現款,嚅嚅說:「謝謝兩位。」
秀文說:「我替你抱著孩子,你且陪程先生說話。」
程太太把孩子交給秀文,疲倦地擦汗。
那嬰兒有點邋遢,但胖胖的十分可愛,並不怕陌生。
秀文與齊邁走出病房。
半晌齊邁說:「太羞愧了,偌大的公司,福利搞得如此糟糕,真需要好好檢討。」
「我們回去就提出來向上面請一下。」
「不過暫時也得私底下先做點工夫。」
秀文完全同意:「我立刻叫女傭到程家去幫忙,程太太需要休息及營養。」
齊邁點頭。
秀文主動提出來:「去喝杯咖啡詳談可好?」
齊邁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終於得到秀文的約會。
稍後,秀文發覺齊邁為人機智,熱誠,聰敏,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秀文有點羞愧。
回到公司,他倆立刻著手組織呼籲,懇求同事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幫助程家。
不消半天,已有成績。
同事們不是冷酷,而是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當然也有人表示「不關我事」,可是大部份願意輪流抽出牛膳時間去探望程君。
秀文為他們排時間表,屆時再提醒他們前往醫院,一看,在兩個星期內都會有熱心的同事前往探訪。
秀文放心了。
秀文的上司奧哈拉說:「讓我也出一份力。」他親自到人事部施壓力促使成立緊急福利金。
稍後他問:「秀文,你是這件事的發起人?」
秀文一怔,「不,不是我。」
「是誰,那個好心人是誰?」
秀文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我不知道。」她在電腦螢幕上看到消息,沒留意署名是誰。
下班後她問齊邁:「你有沒有留意由誰發起這件好事?」
誰知細心的齊邁也呆一呆說:「我沒留意。」
「不管了,」秀文爽朗的笑,「我們去探程可明吧。」
齊邁心中一股暖流自頂流至踵,「我們」,她說「我們」,齊邁笑了。
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三五天不見程君,他病情大有起色,身上管子拆掉一半,正與宣傳部的小陸下象棋。
秀文驚喜地說:「你太好了。」
程君一見她,即時淚盈於睫,「謝謝你,謝謝你。」
病房擺滿鮮花時果小小禮物以及閃候卡,現在每天中午有人送營養湯上來給程君。
「不客氣,好同事嘛。」
秀文順手剝開一個柚子給程君吃。
程太太來了,臉上有笑意,精神好許多,孩子也打扮整齊,一見秀文,居然認得,伸手要抱。
程太太忙著要還錢,給秀文按住。
她與齊邁很快告辭,走之前與醫生談過。
醫生說:「程先生患急性肺炎並發腦膜炎,不知恁地,拖了這些日子,幸虧一大群同事日日趕來看他,他頓時振作起來,奇跡般驅走病魔,人是心理動物,信焉。」
那天晚上,秀文對齊邁說:「施比受有福,信焉。」
齊邁凝視秀文,「原先,我只以為你是一張漂亮的面孔。」
秀文拍拍他的肩膀。
經過這件事,他倆開始時時約會。
秀文越來越發現齊邁的優點。
他不但彈得一手好鋼琴,且是烹飪專家。
噫,秀文想,好心有好報。
那是另一個晴朗的清晨,秀文回到公司,按亮了電腦,讀過新聞之後,忽然看到另一段啟事。
它說:「會計部鄭容美乳癌入院割治,情緒低落,望諸同事如支持程可明般支持她,謝謝。」
秀文霍一聲站起來,誰,這好心人是誰?
正在這個時候,齊邁在她房門口出現。
他也問:「這會是誰呢?」
他也在案頭電腦上看到了。
秀文說:「那真是一個最可愛的好事之徒。」
「誰說不是。」
他們剛想坐下研究這一次該怎麼做,同事安娜進來說:「秀文,這次採訪鄭容美的工作,由我主持如何?」
「好極了。」秀文拍手說。
秀文已經把溫情成功地傳出去。
中午秀文與齊邁共同選了一件漂亮的絲浴衣給鄭容美,另加一隻干花瓣枕頭,好讓病人心情好些。
「我們以往真的太粗心,只願看到自己的需要。」
「現在我們比較懂得體諒別人。」
鄭容美見到他們,開頭不住哭泣,經過勸慰,慢慢平靜。
秀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安慰她,只是把她樓在懷中。
鄭容美比程可明更需要他們的支持,她的病要長期抗戰。
不幸中的萬幸,鄭女家庭環境小康,她可以放心療養。
「你們會一直陪我說話?」她問。
「會,」秀文肯定的說:「直到你痊癒。」
「你們抽得出時間?」
「我們輪流來,每個人每隔數星期總抽得出一小時。」
「秀文,太感激你了。」
秀文看齊邁一眼,但是,這項善舉的主催者另有一人,有待現身。
離開醫院的時候,一位看護追上來。
秀文轉身問:「找我?」
白衣天便笑,「正是。」
「什麼事?」
「從沒見過你們這樣熱心友愛的公司同事,可否為我們雪中送炭?」
「請講。」
「醫院六樓是育嬰室,有若干棄嬰急需溫情,他們生活沒有問題,但是護理人員工作繁忙,無暇擁抱及與他們說話,你們抽得出時間嗎?」
秀文立刻答:「可以。」
「太好了。」看護鬆口氣。
齊邁歎曰:「世間不幸人何其多。」
回到辦公室,秀文很含蓄地在公司電腦發出告示,徵求同事到醫院做義工。
剛在擔心上頭也許會反對,誰知她老闆說:「嗨,宇宙公司也跟我們學習呢,他們也舉行了溫情行動。」
「是嗎?」
「好像比我們更徹底,他們成立了福利組,並且毫不諱言,靈感來自敵對公司。」
秀文笑開了顏。
「秀文,你此舉對公司形象有好大幫助,該記一功,不過,助人為快樂之本,我明日將去看望有需要的同事。"
秀文笑說:「會不會有人說敞公司溫情氾濫得有點肉麻?"
上司亦笑。
「查到誰是主催沒有?"
「還沒有。」
很快很快,同事間互助已成了他們辦公室生活一部份。
何樂而不為呢,每個月只須抽出一兩個小時,即可幫到別人。
而齊邁與秀文已經公開成為一對。
安娜同秀文說:「真替齊邁高興,他喜歡你已經有一段日子。」
秀文笑笑。
安娜說下去:「他進公司來第一天就打聽那個穿白衣白裙的女孩子是誰。」
秀文呵地一聲。
「齊邁就是在外型上略為吃虧。」
秀文忍不住幫他說話,「當然,他長得不像電影明星,不過總還算端正。」
安娜笑容漸濃,「誰說不是。」
「我不知道他留意我。」
「我們旁觀者清。」
「他有許多優點有待發掘,」秀文說:「有些人的性格似寶藏,認識他越久,得到也越多,又有一些人,所有好處已寫在一張卡片上,除出若干銜頭,一無所有。」
「秀文,你真會形容。」
秀文暗暗地查探好事的發起人。
她問電腦:「三月十七日發出的啟事由何部門發放?請予來源。」
電腦回憶:「請稍候,搜查資料須時。」
秀文等候片刻。
答案來了:「由機械工程部電腦提供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