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的怪遺囑漸漸傳了出來,被多事的週刊報紙大肆渲染,成為城中奇譚。
可是,他們仍然沒有找到那顆寶石。
梅志一去過大宅,只見可以掀起的、揭開的、拆下的,統統已堆在一旁,連沙發墊子都沒放過。
他們頹然認輸。
「祖先存心耍我們。」
「也許,根本沒有寶石。」
「我們勝訴的機會有多少?」
「這是一宗長命官司。」
「對,梅律師,你來得正好,你說,老人可是神志昏迷?」
梅志一不予置品,他辦他的正經事。
他宣佈:「一年限期將屆,下月十日是宣族遺囑第二部份的時候了。」
眾人發出怨言。
梅志一剛想離去,那小小女孩蓓蓓又走出來。
「蓓蓓,你好。」
蓓蓓仰起頭說:「我已上學讀幼稚園了。」
「那多神氣,喜歡讀書嗎?」
「課室很熱鬧,我很開心。」
小孩彷彿有點寂寞,與陌生的叔叔也說個不停。
梅志一說:「我還有事要做,蓓蓓,下次再聊。」
蓓蓓略為失望,但她像是習慣了被大人疏忽,低頭不出聲。
梅志一不忍,向口袋中取出當零食的一包巧克力豆,「送給你,蓓蓓。」
蓓蓓高興了,取過糖,自小手上脫下一隻玩具戒指交換。
戒指上有一顆大得非常誇張的鑽石,梅志一順手套在尾指上」。
忽然之間,他的心一動。
「蓓蓓,這些『珠寶』你從什麼地方得來?」
「媽媽買給我,還有許多」
她咚咚跑進臥室,片刻出來,手中捧著一隻盒子,果然,有許多玻璃塑膠珠子。
梅志一選了一頂鑽冠,替蓓蓓戴上,「看看小公主一樣。」
他告辭了。
梅志一先辦了一點要事,接著,到麗中的辦公室去。
「請坐,」麗中招呼:「喝杯茶。」
「麗中,你記得蓓蓓?」
「當然,她是余宅裡唯一可愛的人。」
「正是,第一次見她,她可是送了一條項鏈給你?」
「有那樣的事嗎?嗯,讓我想想。」
「今天,她送我這只戒指。」梅志一出示玻璃大鑽石。
麗中笑,「真豪爽,想起來了,當日我把項鏈除下在這裡。」
麗中拉開抽屜,翻了一下,不見,又在第二格抽屜裡尋找。
梅志一暗暗緊張。
「找到了。」
麗中拎出那串玻璃珠子。
梅志一用白色手帕接住。
他揚聲:「汪先生,請進來。」
麗中莫名其妙,受梅志一這一連串動作困惑。
她叫:「這是怎麼一回事?」
志一說:「汪先生是珠寶鑒定專家。」
麗中一怔。
只見汪先生走進來,二話不說,自梅志一手中接過假寶石項鏈仔細用小型放大鏡在近窗處借亮光觀察。
聰敏的麗中忽然明白了,「你懷疑──」
志一點頭,「是。」
麗中瞪大眼睛跌坐在椅子裡,「不可能!」
「老先生十分幽默,人家是魚目混珠,他來一招真假不分。」
這時,汪先生隆重放下寶石,「梅律師,全串寶石都是真的,當中這塊祖母綠尤其珍貴,正確重量價值需儀器鑒定。」
麗中張大了嘴。
不是玻璃,竟是真寶石。
而且,一直在她手中。
那次到余家去,眾人虎視眈眈,唯恐她順手帶走什麼,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由余家第四代親手將傳家之寶交給余麗中。
莫非,凡事冥冥中自有注定。
他們在大宅裡再找一輩子也不會找得到綠寶。
麗中一時感慨萬千,不知說什麼才好。
汪先生說:「梅律師,我的任務已經完畢。」
他告辭離去。
梅志一與麗中沉默良久。
終於,由志一打破緘默,「恭喜你,承繼人。」
「不,蓓蓓才是承繼人。」
「起矚認為綠寶最終在誰手上,誰便是承繼人,至於你願意分多少給蓓蓓或是慈善機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麗中長長吁出一口氣,「你很瞭解我。」
「大屋怎樣處置?」
「把它維修好了恢復舊觀再說。」
「麗中,我是你男友,不方便再理余家的安,我會推薦可靠的律師給你。」
麗中懊惱,「真麻煩,早知項鏈是真寶石,我才不要?」
「請給我指示。」
「叫代表律師與他們說:財產連蓓蓓在內平均分七份,看他們可願意,假使不願和解,整副家當付律師費也不夠。」
「我馬上叫人傳達,」他停了停,才抗議:「別把律師說的那麼不堪。」
麗中連忙說:「我不是說你──」又怕越描越黑,住了嘴。
志一握住麗中的手,「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未來女主人
裕子問執寧:「楊允珊算不算美女?」
梁執寧比較公允,雖然不大願意,但仍然點點頭。
裕子氣餒,「連你都那樣說。」
「事實歸事實,你看楊允珊高大碩健,最近人人流行減肥,個個瘦得似一條籐,可是她不隨俗,照樣維持一百十五磅標準身段。多好看。」
「但是她為人──」
「你沒說人品,你只問我相貌。」
「她這個人──」
「裕子,閒談莫說人非。」
執寧向裕子使了一個眼色,寫字樓牆壁薄,說不定無意之中有人聽了去,是非可大了。
裕子十分佩服,「執寧,你真好,工作勤力,性格平和,處事謹慎。」
「哪有你說得那麼好。」
執寧黯然,上次升級,就沒輪到她,長得美,到選美去比本錢,否則,就得辦公室較量,一樣是選拔賽。
上次升級的正是楊允珊。
珊的氣焰,直噴到一公尺以外,同她說話,頭髮會燒焦,面頰會變紅。
昨日在電梯口碰到,珊上下打量裕子,閒閒說:「唷,還在用這只公事包,早就不流行了。」
又看執寧一眼,「你這件外套,做練習生的時候穿到今日了吧。」
然後一直搖頭,像是愛莫能助,完全失救的樣子。
裕子氣到今日。
下了班,約了執寧去喝茶。
執寧說:「到我家來,我們吃麵看錄映片集。「
「沒有約會?」
執寧看著好友,「你呢,你還說別人?」
「今早張永逸問我要不要出海,又龔浩文邀我週末吃飯。」
「都是電腦部的同事吧?」
「我都推掉了,」裕子說:「沒有那種感覺,赴約沒意思。」
執寧完全知道裕在說什麼。
是那種微微震盪,有一剎那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觸電感覺,隨即有一分心酸,呵,終於碰見了,三分悵惘,他喜歡我嗎,可是,又快樂得想哭。
執寧在大學時曾經碰見過這樣一個人。
後來,他娶了全發銀行的女繼承人,獨生女,富有。
之後,執寧再也沒有親密男友。
執寧微笑,「來,裕子,我們去買點水果。」
回到小公寓,她們盤坐地毯上,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異常暢快舒服。
可是適齡女子,彷彿應該由男朋友接了出去玩,才算是有節目。
裕子說:「今日楊允珊波一輛S型房車接走。」
「那種車,在都會裡還是很多的。」
「我的堂叔有一架,很有趣,裝著衛星導航系統,有一把溫柔的電腦女聲,輕輕告訴司機,怎樣把車駛往日的地。」
「跟一部車子約會?」
裕子笑了。
她們盡歡而散。
第二天,執寧正在忙,楊允珊走進來,她穿火紅色套裝,仰著頭,驕矜到極點。
「有空嗎?」她問。
「什麼事?」執寧問閒反問。
「陪我去看房子。」
執寧很客氣,「一定有人比我更勝任這個任務,比如說,地產部同事。」
即是說,她不願意去。
那楊允珊是個事無大小,非要達到目的不可的人,最喜勉強別人,這種性格,使她成功,可是說不定走有一天,也叫她失敗。
她探近身子,「你不是妒忌吧?」
執寧看著她,「你言重了,我不是那樣的人。」
「那麼,跟來看看。」
「你準備結婚?」
「還沒那麼快。」洋洋得意,彷彿已有目標。
「是公司給你的宿舍?」
「公司哪有那麼大手筆?」
「那麼,一定是某富商送你的禮物。」
楊允珊哈哈大笑,「不不不,是一個朋友的公寓,托我裝修。」
「不關我事。」
「關,怎麼不關,你出名有品味,我想找你看看配什麼窗簾。」
「別忘記我一件外套穿了十年。」
「你經濟情形不好,對品味沒有影響。」
執寧啼笑皆非。
「裕子已經答應去。」
「啊。」執寧意外。
「一言為定,星期六來接你們。」
剛巧裕子推門進來,楊允珊揚聲,「都約好了。」
裕子奇問:「執寧,你肯去?」
「我是聽說你去。」
「咄,我也聽說是你去。
她們笑了起來,「這個楊允珊,一點點小事也使詐。
星期六,她們兩個人便裝,只穿線衫牛仔褲,但是楊允珊照樣濃妝,穿裙子。
她坐一輛司機駕駛的銀色大房車。
「朋友借我用。」
奇怪,執寧想,她就從來沒有這種朋友。
車子往近郊駛去,抵達一列小洋房才停下來。
執寧與裕子面面相覷,這樣豪華,難怪要大她倆來開開眼界。
只見楊允珊面色慎重起來,原來她還另外約了別人,那是一位勘輿師,也就是俗稱風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