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震驚。
「男方對她百般刁難,她精神十分痛苦,不得不分手。」
我默不作聲,那麼豪華宮庭式婚禮也不能保證什麼。
「而那頂鑽冠也早已賣出。」
我點點頭,「黃太太今天想添些什麼?」
她忽然漲紅面孔。
我壓低聲音:「黃太太喝口茶,慢慢說。」
她回過氣來,「市道不景氣,我有兩顆大鑽,原本自你們店裡購得,現在想賣回給你們。」
我心中側然,呵,原來如此。
表面上不動聲色,輕輕說:「我盡量幫你議個好價錢,請你留下電話地址。」
「我如今住在親戚家……」黃太太沒把話說完。
我連忙點頭,接過她手中的珠寶。
「我還有兩串翡翠珠子。」
「我幫你聯絡拍賣行,他們的價錢好。」
「可是我有急用。」
「我去看經理有無時間。」
她一直道謝。
真沒想到身份那麼矜貴的太太如今要親自出來拋頭露臉出售珠寶。
她在店裡逗留了兩個小時,總算如願以償,帶著一張現金支票離去。
很多人以為珠寶可以保值,這個說法十分有商榷餘地,所有東西,包括一個人的才華,都不可急售,否則必定大打折扣。
經理看著她略為佝僂的背影說:「這位黃夫人,曾經叱吒風雲吧。」
我頷首。
同事說:「快來看,有客人送了這頂皇冠來要求修理。」
我過去一看,唉呀,我們又見面了。
鑽冠鑽冠,別來無恙乎。
只見一個角落凹了下去,鑽石脫落。
經理仔細一看,「噫,有紕漏。」
「怎麼一回事?」
「取放大鏡來。」
大家都好奇,圍住來研究。
半晌經理揭曉:「這不是玫瑰鑽。」
「是什麼?」
「也不是玻璃,這是白色的琥珀石。」
「什麼?」我最吃驚。
「整頂皇冠都是仿造品,快通知它的主人。」
「是,經理。」
我吁出一口氣,我記得它,真沒想到不是真品,以吳太太那樣的眼光……吳太太不會是——我掩住了嘴。
經理笑說:「不要讓它欺騙了你。」
真的,莫以為身價與幸福都可以來自一頂鑽冠。
我就是他
這一天,開始的時候,對童穗玫來說,同其它的一天並沒有不同。
工作量幾乎沒頂,上司是位愛搭架子的女士,手下是數名不懂事的大學生,夾在他們當中坐著不動也是苦差,何況還要做出成績來。
穗玫有時也想叫救命,說也奇怪,每日又應付過來,歲月無情,三五年之後,已經有人叫她大姐。
這一天,正在舉行小組會議,忽然有傳達員進來說:「有人送花給大姐。」
穗玫大奇。
同事也納罕,這位大姐作風樸素而瀟灑,從來不作興這一套,是誰送花給她
花束捧進來,芳芬撲鼻,竟是十來朵碩大的白色牡丹花。
「嘎,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真的牡丹,原來比圖畫還美麗。」
「原來牡丹有香氣。」
「誰送來?」
同事做久了百無禁忌,好比兄弟姐妹。
穗玫知道不是男朋友鄺奮生,當眾拆開卡片。
信封裡還有四張票子。
大家一看,嘩的一聲。
「周子明演唱會的票子,哎呀,我設法撲了一個月也買不到。」
「這是頭三排的好位子。」
「十場票子四小時內售清,大姐,你從何得來?」
穗玫莫名其妙。
卡片上寫著:「給童小姐,子明敬上。」
眾嘩然,「大姐,名歌星是你的好友?你從來沒說過。」
穗玫發呆。
不,她根本不認得周子明。
「大姐,票子可否讓給我?我出雙倍價。」
「去你的,我出十倍。」
這四張票不知從何處飛來,令眾人對穗玫刮目相看。
她說:「抽籤決定吧。」
「大姐,你不去演唱會?」
「我從來不聽流行曲,你們拿去吧。」
大家歡呼。
「大姐,替我妹妹向周子明要張簽名照片。」
「最好有周子明穿過的皮外套或是牛仔褲。」
「貪心鬼,你巴不得周子明親身來到對牢你一個人清唱。」
沉悶的辦公室忽然熱鬧起來。
穗玫不忍掃他們的興。
下午,上司吳太太也知道了。
很難得地滿面笑容。「穗玫,我的小女兒迷周子明到極點,希望得到他的簽名海報。」
「呵,我盡量設法。」
穗玫心中苦笑,終於得到另眼相看,可是,卻是為著一件這樣莫名其妙的事。
四點左右,電話來了。
「童小姐嗎,我是子明的秘書愛斯特。」
「你好,謝謝花束及票子。」
「收到了?很好,子明可以放心。」
穗玫當然知道什麼叫做打蛇隨棍上,「愛斯特,實不相瞞,我的同事希望得周子明簽名照片。」
「沒問題,我明早給你送半打大照片來。」
「太慷慨了。」
「我的電話是——請童小姐隨時與我聯絡,子明說,好不容易找到童小姐,他現在忙得想跳樓,等演唱會結束,他親自來拜會童小姐。」
穗玫並沒有受寵若驚,她覺得整件事怪不可言。
她根本不認得周子明。
她是一間中小型貿易公司的部門主管,同大明星沒有接觸,周子明這種一級歌手拍廣告的酬勞以千萬計,他們請不動。
她與他從來沒見過面。
第二天,簽名照片送到,又引起一陣轟動。
穗玫當然知道該怎麼做,立刻送進吳太太房間去讓她先挑。
吳太太讚不絕口:「你看,世上確有俊男。」
穗玫對這種俊男並無太大興趣,唯唯喏喏。
「你認識周子明?」
「不,」穗玫即時否認,「我也不過是托上托,可幸越是成名人物越沒有架子。」
「謝謝你,穗玫。」
「不用客氣。」
其餘的照片,幾乎可以拍賣出去發一注小財。
奇怪,周子明會不會認錯人?
過兩日,愛斯特又差人送來一箱洋娃娃。
打開一看,原來是周子明玩偶,面孔做得同周子明一模一樣,可是卡通化了,可愛到極點。
穗玫嘖嘖稱奇。
秘書看見了,「哎呀,市面還沒得賣。」
「噓。」
穗玫不想聲張出去。
這是明智之舉,再擾攘人家就要側目了。
秘書悄悄問:「童小姐,周子明同你是什麼關係?」
「毫無關係。」
「他追求你?」
「嘎!」穗玖大吃一驚,「我們沒見過,你別亂說。」
秘書聳聳肩,「你們年齡並不是差那麼遠。」
「起碼十年。」
「三年是有的。」
「快去工作。」
「我想要一個洋娃娃。」
「不許張揚,否則收回。」
「謝謝童小姐。」
那天下班,聽見大堂兩個年輕的接待員在談周子明。
「最好有一件周子明穿過的T恤,我會穿著它睡,永遠不脫下來。」
「你失心瘋了。」
穗玫搖搖頭。
即使在十七八歲時,她也無暇迷歌星,家境不是那麼好,她又特別想升學,暑假都用來賺外快,什麼都做,希望幫補學費。
現在這一幫少男少女家境比他們好得多,零用錢足夠捧紅一個歌星。
那天,鄺奮生來接她下班。
他笑嘻嘻,「聽說有名歌星送花給你。」
「你也聽到消息了。」
「通行都傳開啦。」
「我並不認識周子明。」
「除出我,沒人會相信你。」
穗玫說:「這裡邊一定有誤會錯摸。」
「你為什麼不問清楚他?」
「到此為止,我還沒有機會見到他。」
「幾時見面?」
「不知道。」
「會不會去見他?」
「不一定。」
鄺奮生點頭,「你一向不喜歡熱鬧。」
「說對了。」
周子明演唱會如期舉行,好潮如評,是都會中一項盛事,周子明的事業如日中天。
愛斯特撥電話來:「子明已趕去維也納拍一隻手錶廣告,回來希望見到童小姐。」
穗玫笑,「屆時有空再說吧。」
「他一定會抽時間。」
穗玫笑而不語。
可別抱太大希望,隨時改變主意是演藝界人士專利。
穗玫生活中因周子明引起的漣漪很快平復,皆因她控制得宜。
一星期之後。
這一天,又好似與任何一天沒有什麼不同。
穗玫正忙,忽然秘書興奮地進來說:「童小姐,周子明的電話。」她緊張得臉都紅了。
穗玫嚇一跳,連忙接聽。
「童小姐,我是子明。」
「你好,都忙完了嗎?」
「我是牛命,後日又得往東京。」
穗玫客套地說:「能者多勞。」
「方便到你寫字樓來拜訪嗎?我就在附近。」
「千萬不可以!」
「啊。」他好似失望。
「怕會引起暴動。」
周子明笑,「那麼,可否到府上喝杯茶?」
穗玫遲疑,英俊的歌星也是陌生人。
「不如到舍下。」
也不妥。
「我知道有間私人會所——」
「我贊成。」
「明日下午三時正到荔灣清捨見。」
「我還未下班呢。」
「那麼就五點吧。」
穗玫補一句:「可別遲到。」聽說大明星動輒遲到數小時。
他笑了,「我會準時。」
到時,一切都可以說清楚。
穗玫赴約時仍然作常規打扮:簡單的套裝,配白襯衫,半跟鞋。
多年來她都短髮,貪清爽方便,並且永遠淡妝。
沒想到大歌星比她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