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寧子彬!」
他訝異,「我們見過面?」
果然不差,他才是新娘的愛人,氣質勝新郎百倍。
「你看綺麗今天多美。」
「她一向是個美人。」
連璧冒昧地問:「為什麼不留住她?」
年輕人又一怔,「留不住。」
「你沒有盡力吧?」
「她們母女並沒有把感情放首位。」
這句話說得很好。
「我要走了。」
連璧說:「很高興認識你。」
他說:「剛才你唱的『十二個永不』,那真是一首好歌。」
「謝謝你。」
他悄悄離去。
背影瀟灑而寂寞。
宴會氣氛更趨熱鬧,新郎與新娘跳起新學的愛爾蘭舞來,步伐急促,充滿節奏,大家跟著上。
這哪裡像婚禮,這是個舞會。
連璧感應了寧子彬的寂寥,站在一角不出聲。
她啜喝著香檳。
伴娘過來同她說:「我在夏季也要結婚了。」
「恭喜你。」
「想找你在婚禮上主唱呢。」
「是我的榮幸。」
「到時一定要抽時間給我。」
連璧笑,「先向你道謝。」
跑江湖,未開口先要笑,張開嘴,沒口價道謝稱是,一切沒問題,什麼都做得到,萬事好商量。
日子久了,累得想長眠不起。
還得懂事地想:找得到生活,還想怎麼樣,多少行家討飯呢,免費唱也沒人要。
連璧長長歎口氣。
新郎走到她身邊。
連璧似有預感,全神貫注看著他。
新郎問:「今晚可有空?」
連璧張大眼睛。
「別緊張,吃頓飯而已。」
連壁很自然地反問:「你不用陪新娘?」
「她另外有節目。」
「喂,你們為何結婚?」
連璧滿以為他會詞窮,誰知他笑笑,且毫不尷尬地說:「為著滿足雙方家長呀。」
連璧為之氣結。
「放心,我不是想追求你。」
連璧瞪著他。
「我女友是你行家。」
連璧好奇,「是哪一位?」
「她一向很敬佩你,說行內只有一個好人,那就是連璧。」
好話人人愛聽,連璧不出聲。
「她叫王燕,聽過嗎?」
「呵,」連璧恍然大悟,「是已經很出名的一位新進歌星。」
「幾時有空一起吃頓飯。」
連璧沒有回答。
「她有幾首歌老是唱不好。」
連璧笑笑。
有幾個歌星會唱歌?會唱的都淪落得天天唱,不會唱的才是大明星。
「她想請教你。」
「不敢當。」
「我叫她親自約你。」
「好呀。」
「她很遷就我,不介意我舉行婚禮,仍然維持老關係。」
連璧唯唯喏喏。
「我給她換了房子與車子。」
「你告訴我太多的私事,高先生。」
他笑笑,「竟把你當作半個自己人了。」
他也寂寞。
婚宴快散了。
「來,連璧,再給我們唱一首歌。」
連璧上台去,輕輕唱:「當情人們呢喃,他們仍然說我愛你,記憶無法挽留,當時光逝去……」
大家都喝得半醉。
連璧歎口氣,悄悄離去。
當然,不是每個婚禮如此。
其他婚禮泰半很有誠意。
過兩天,她收到額外酬勞,打電話過去道謝,秘書接聽。
「小姐到大溪地去了。」
「姑爺呢?」
「姑爺在巴黎。」
「說連璧謝謝他們。」
「不客氣。」
一個星期後,連璧又收到高家司機送來的禮物,打開盒子一看,正是那顆碩大碧綠的翡翠珠,已經鑲好,兩頭都襯著金珠,非常秀麗,連璧愛不釋手,不打算退回。
再撥電話去道謝,秘書笑,「小姐現在倫敦。」
看樣子緣份盡於此了。
連璧仍是最受歡迎的婚禮歌手。
不過,現在她對婚禮的看法也大大不同了。
以前她嚮往婚禮,現在知道那不過是一項儀式。
她輕輕地哼:「當情人呢喃,他們仍然說我愛你,可是你必需記住,一個吻只是一個吻,一聲歎息只是一聲歎息,記憶無法挽留,當時光逝去……」
失寶
已經是凌晨三時了,周公館卻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不住傳出對話聲腳步聲,車來車往。
這一列都是小洋房,獨門獨戶,可是如此喧嘩,到底也吵醒了鄰居趙氏夫婦。
「什麼事?」
「開舞會吧,周某習慣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不,」趙先生起來探視,「不像,沒有樂聲。」
「上次被洋人報警干涉,他還敢把擴音器拉到花園通宵廣播?」
「喂,你來看,停滿了警車。」
趙太太好奇地走近露台。
趙先生肯定,「出了事。」
「不會是情殺案吧。」
「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個男人在五年內換了四任女伴,其中兩名,還正式註冊,發生糾紛,也是意料中事吧。」
趙先生嗯地一聲。
「別管閒事,睡吧。」
「姓周的同我差不多年紀——」
「羨慕他的艷福?」
「不不不,誰敢。」
趙太太沒好氣,「把燈熄掉,明日一早還要去飛機場接大弟呢。」
「是是是。」
周宅卻一直沒有靜下來。
鄰居口中的周某穿著西裝鐵青面孔坐在大廳中央,制服人員正為他錄口供。
「周先生,屋內一共幾個人住?」
「六個人,我,仙妃亞羅賓遜,兩個女傭人,一名司機,還有一個廚師。」
「嗯,四個人服侍兩個人。」
「不錯。」
「這位羅賓遜小姐是你什麼人?」
「女友。」
「保險箱號碼有多少人知道?」
「我一個人。」
「請把今晚的情況說一說。」
「今夜十二時半我飲宴返來,一進房門,就發覺保險箱已被打開,裡邊的幾套珠寶不翼而飛。」
「什麼樣的珠寶?」
周康年把彩色照片交給警探。
「價約多少?」
「近億。」
「有無保險?」
「當然有,但是你們的責任是懲罰不法之徒,我告訴你,我同警務署長王思棋是私人朋友,我的律師明日一早會同他聯絡。」
第一趕到現場的是黎家成督察,聽了這話,不禁好笑,卻不動聲色。
「周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努力辦事。」
他曾經在照片中見過這位周少爺,年紀不大,生活卻十分糜爛,賺錢有點本事,人格卻頗有問題,誤解風流,以為女伴多即富男性魅力,重量不重質,貴多不貴精,早已成為城中笑話,卻還洋洋自得。
保險箱在睡房一角,掩飾得很好。
其它夥計正在盤問那幾個傭人,可憐他們睡眼惺忪,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珠寶最近佩戴過嗎?」
「每套都時常用。」
「誰佩戴它們?」
周某答:「當然是我的女伴。」
黎督察問:「每次由你自保險箱取出,交她們佩戴,宴會後除下,交還給你鎖上,可是這樣?」
「正確,保險箱從瑞士訂製,釘死在地板上,固若金湯。」
警察們都吃驚,沒想到這人精刮如此,那意思是,他從不將珠寶贈予女伴,每位女伴只能輪流佩戴珍飾,卻無資格擁有。
警察們留到天亮才收隊。
一出周宅大家都打呵欠。
「我們還要捉賊呢。」
「保護婦孺也很重要。」
「珠寶到底由誰竊去?」
「幾個傭人相當可靠。」
「司機已經做了十年。」
「女傭一無所知。」
「保險箱在鞋櫃之下,他們也不知道。」
「那染假金髮的仙妃亞呢?」
「對,要問她了。」
「是內鬼毫無疑問,家中一絲不亂。」
「來歷不名的珠寶市價如何?」
「十份一價錢收貨。」
「一億元老鼠貨,不過以一千萬脫手。」
「售價一億的珠寶,實價約五千萬左右,也就是說,這批賊贓,流入黑市,不過值幾百萬,若果拆散,更不值錢。」
「原來如此。」
「全是身外物。」
「那些女子,樂於與周康年周旋,為什麼?」
「虛榮。」
「那些女子,不過是半紅不黑的歡場女子,也沒有損失。」
「他不捨得花錢,人又猥瑣,哪裡找得到聰明美絕,當時得令的女伴。」
警車一輛接一輛開走。
屋內,周康年仍在生氣。
仙妃亞卻若無其事聽音樂喝咖啡。
「喂,靜一點。」
「啐,幹嗎要我默哀,又不是我的珠寶。」
「你是唯一知道保險箱在何處的人。」
「哈哈哈,你懷疑我?」
「仙妃亞,你的確是可疑人物。」
「你已叫我返紐西蘭,我們明日起一刀兩斷。」
「所以你懷恨在心。」
「恨你?」那洋女像是聽到世上最大笑話似,「我明日動身,恨你就不會一走了之那麼爽快。」
「你有無碰過那些珠寶?」
「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保險箱密碼,記得嗎?」
周康年百思不得其解,密碼十分妥當,除他之外,的確沒有人可以開啟。
仙妃亞暗暗好笑,打個呵欠,上樓睡覺。
周康年輾轉不安。
倒不完全是珠寶的問題,他覺得失卻人身安全,十分忐忑。
仙妃亞走得太爽快,沒有招待記者,不要求解散費,叫他思疑。
翌日中午,警察又來了。
周康年問:「可以扣留仙妃亞羅賓遜嗎?」
黎督察搖頭,「她整晚在俱樂部賭錢,有人證,無疑問。」
周康年頹然。
「還有什麼人可以進出這間屋子?」
「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