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大排筵席,隨即蜜月旅行。
等繆小姐回來時一切已經事過情遷。
繆小姐因水土不服,長了一臉的皰皰。
我同她說:「快去做面部按摩。」
「做什麼?氣出來的。」她說。
「誰敢認你受氣呵?」
「小邱,我們在巴黎碰見他們!」
不是冤家不聚頭,還是碰上了。
「那麼快就結婚,太不給我面子。」繆小姐嘀咕,「我好生氣,一直沒有痛快的玩。」
我微笑。「有沒有買衣服?」
「有,買一大堆,羅馬的維亞康道蒂一整條街都是名店,價錢要比香港便宜三份一,擠滿日本人。還有巴黎蓬東廣場,嘩!那些時裝真沒話好講,全是最新最新的。」
她眉飛色舞。
「那還用光顧我們嗎?」我取笑她。
「不夠穿,實在是不夠穿,況且你們有你們的好處。」
「多謝多謝,」我扮小丑,「莎莉,快出來拜謝繆小姐。」
大家都笑了。
這年頭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店越開越多,有消費能力的來來去去就是那麼一群,顧客是精明的居多,沒有幾個像繆小姐那樣的傻子,把全副家財用來穿,是以我們兩人油腔滑調的捧牢她,唯恐她跑脫。
人對人有什麼真心?還不是互相利用。我們那苦苦為生活鑽營,那裡有縫,就往那裡鑽,萬般羞辱千般忍耐的活下來。
做人有什麼意思?我不懂得。
誰曾經一度不是可愛的粉紅色的嬰兒?長大了各有各的路要走,有些人變了繆小姐,另外一些變了老闆娘。
我們原意也並不是這樣的,只不過後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模子漸漸形成,想回頭也來不及。
繆小姐最後一次上門來是四月十日,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是假期,莎莉不願回來上班,還直嘀咕,我的情緒也不太好,到了夏季生意不再起色,我連薪水都支不到等於白做,酒店又說要加百分之八十的房租。
那次之後,繆小姐一直不上門。
我讓莎莉打電話去問,莎莉說她已經搬了家。
我忽然記起她是在對面美容店做面部按摩的,立時過去詢問繆小姐的行蹤。
人是有感情的,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她的下落究竟如何?
美容院說:「繆小姐上次來是四月十日。」
「這麼巧?她有沒有揚言要去外國?」
「沒有。以往她去外國,都一早喜孜孜地告訴我們,什麼搭頭等機之類。」
我會心微笑:「不錯,她喜歡報導詳情。」
「她付很多的小費,失掉這樣的一個顧客,真是損失。」
我亦附和的點點頭。
夏季來臨,敝店憑一批大花的絲裙子,又抖起來。
我跟莎莉笑道:「你有機會支十三個月薪水。」
莎莉笑:「我還以為老闆會說十五個月。」
我說:「要是繆小姐上門來,不稀奇呵!」
「真的,這批衣服,剛巧是她的口味。」
「她穿衣服,其實也無啥口味,但凡新潮的光鮮的,都往身上堆。只不過因為青春,衣架子好,所以看上去漂亮。」我笑,「真的懷念她。」
「也許這一陣子她『環境』不好?」莎莉疑惑的問。
「有可能。」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小邱也不帶他妻子上來。」
「那一位很節儉。」我說。
「我們的衣服也不算貴了,一千數百元。現在一件名牌襯衫也得三千。」
「真是的,這些人的錢包從哪裡來的?」我詫異。
莎莉說:「當然從男人身上來。」
「那麼多瘟生?」
「不然怎麼辦?」沙莉攤攤手,「那些男人的錢也來得易呵,炒樓、炒股票,有斬獲的時候便大手筆一輪,花在女人身上也值得的,人家說話活色生香。」
說得也有道理。
繆小姐一直沒有再出現,她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了一般。
但是有新的顧客上門來。
她叫楊小姐,一般的長髮、大眼睛,無知而驕傲的神色,長挑身材,比繆小姐還年輕,一見我們的貨,便愛不釋手。幾乎每個款式都挑一件。
莎莉抖擻精神地照呼她。
一張單子,結賬四萬多元。
「下次再來。」我們慇勤的送她出門。
莎莉感喟的說:「人海中真多傳奇。」
「她們算是傳奇?」我失笑:「你不如說她們身後的男人是傳奇。」
「錢是傳奇,錢最好。」莎莉忽然說。
在這個繁華虛榮的大都會中,錢確是最重要的一環,沒有錢,誰稀罕住這裡?這麼缺乏溫情安全的社會,一切不過是錢作怪罷了。我黯然。
繆小姐去了,有楊小姐,楊小姐去了,又有丙小姐、丁小姐。
我們是不愁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