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會怎麼說?」
小虹淺笑,「家裡由我當家已經多年,他們現在不說話。」
老二立刻明白了。
果然,晚皈桌子上,小虹只是說:「二姐會回來住一段日子。」
許氏夫婦沒有吭聲。
「還有,三姐夫婦下個月來歸寧省親。」
會議完畢。
許太太說:「小妹要表示友愛,隨她去。」
許先生則納罕說:「原來我生了三女一子。」
許太大笑:「兒子有這樣能幹果斷嗎?有幾個兄弟恩及姐妹?都是老婆奴罷了:妻兒用完了到自己,自己用完了才想到父母。」
許先生不出聲,算是默認。
事隔多年,四姐妹總算又共聚一堂。
許虹知道只能把他們拉在起一會兒,但已經心滿意足。
姐姐們跑在前面,她們的錯誤使她得益良多,她從她們的過錯中學習。
姐姐們全體是她的良師益友,所以她要疼愛她們。
小虹忽然發覺女性在這十多年間,已經走了這樣遙遠艱難的路。
她獨自走進書房,斟出一杯威士忌加冰,喝一日。
下週末要飛到紐約去開一個會,她打算把章程好好讀一遍。
歸來
已經六點半。
自早上十時打開店門,便一直忙到此刻.怎麼不累,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劉肖碧偷
偷伸一伸懶腰,吁出一口氣,吩咐助手關上玻璃門。
近一連串假期,時裝店的生意總算不錯。
助手笑,「那兩張斗篷居然在同一個下午賣掉。」
她一直擔心沒人要。
是個忠心的好幫手。
輪到肖碧坐下,脫掉鞋子,伸展一下足趾。
「你想不想退休?」肖碧說:「我才想呢。」
助手不便插嘴,只忙著收拾。
「錢足夠舒適地生活以及使我們自由自在已經太好,我對大財沒有興趣,還有,也從來不想擁有權勢。」
精靈的助手給她一杯熱茶。
肖碧喝一口,聳聳肩,「另外一天,另一塊錢。」
她取過外套及手袋,剛想走,聽見有人敲玻璃門。
是一位打扮時髦的女士,想進居來。
肖碧說:「告訴她我們已經休息。」
助手兩隻手合攏,表示店門已關閉。
那位女郎不放棄,仍然敲玻璃。
助手不去睬她。
她仍然戀戀不捨,在店門外徘徊。
肖碧說:「我先走,請鎖門。」
助手頷首。
打開門,肖碧對那位女士笑笑說:「明天請早。」過門都是客人,都要好好招呼。
她住商場的自動電梯走去。
忽然之間,肖碧聽到有人叫她:「肖碧,你是劉肖碧吧?」
肖碧轉過頭來,看清楚叫她的正是在店門外躑躅的女客。
「哪一位?」肯碧問。
女客躊躇一下,「肖碧,我們去喝杯茶如何?」
肖碧笑笑,「可是,」她據實說:「我不認識閣下。」
「肖碧,你連我忘了?」
肯碧一怔,是哪位故友?
細心和藹的她從頭到腳打量站在她對面的女士,是,是有點面善。
換了別人,早日不耐煩,肖碧卻極有涵養地說:「你看我的記性,你是哪一位?」
「肖碧,」那女客秀麗的臉上圳出失望的神情來,「肖碧,我是趙榮榮呀。」
肖碧整個人呆住,真沒想到會是她,本市六百多萬人口,叫肖碧猜到天亮,也沒想到會是她。
肖碧發呆,趙榮榮回來了。
可不就是她,同十年前一個樣於,身段臉容,一絲不差,可是大家太努力想忘記她,用盡力氣想把她自腦海剔除,所以甫見面,沒把她說出來。
肖碧的涵養功已練得到了家,她剎那間便鎮定下來.微微笑道:〔好嗎?長遠不見。」
「能否撥冗喝杯咖啡?」
「不一定有位於。」
「真的,本市竟然繁榮到這個地步。」
〔是經過許多掙扎的。」
趙榮榮答:「那自然。」
她們總算輪候到一個角落座位。
趙榮榮說:「沒想到是我吧?」
肖碧點點頭,「真沒想到是你回來了。」
趙榮榮低頭,「我第一個便是見你。」
肖碧忍不住問:「你是怎麼樣找到我的?」
「我在報上看到你時裝店的廣告,記得嗎?十年前你的店剛開幕,一點點大,客人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沒想到轉眼間你大展鴻圖了。」
肖碧失笑,「十年已經過去,沒有進步,還當了得。」
〔你好嗎?」
〔好,托賴。」
「肯碧,你比從前時髦了,也漂亮了。」
「謝謝。」
「你結婚沒有?」
「去年巳組織家庭。」
「呵,那多好,有一度大家都怕你嫁不出去。」
肖碧笑笑,不語。
有一種人,不知恁地,一認識人,就存一種成見,認為他在高,人在低,盲目地堅持他人全是丫環胚子。
肖碧想起來了,趙榮榮便是這種人。
初相識,真詫異,相熟之後,才一笑置之。
十年人事幾番新,在這個大都會,不消三五七年,已經翻了幾翻,趙榮榮如果托
大!只怕要摔交。
「大家都好嗎?」趙榮榮問得好不含糊。
肖碧的聰明不外露,心中早已如道她指的是什麼人,只是糊塗的答:「好,大家都
好。」
「肖碧,我們都是同學,你一向又與他熟稔,他最近過得怎麼樣?」
「他沒事,他很不錯,最近又在局裡升了一級,已是堂堂副局長。」
這個他,指的是趙榮榮的前夫。
沒想到她一坐下來便問起他。
人若是當時得令,今日勝過昨日,很少口想到往事,趙榮榮莫非今非昔比。
肖碧問:「你到什麼地方去了,竟失蹤這些年。」
「我在英國。」
「你家人在當地大報上刊載過尋人廣告,你沒看見?」
起榮榮不出聲。
「當初為何一走了之?」.
「你不會明白的。」
趙榮榮一直以為她是地球上唯一高級生物。
「現在我回來了,肖碧。」
「你有何打算?」
「我想見見兩個孩子。」
「孩子?他們已經長大了。」
「是,我知道。」——
「你是他們的母親,可以直接同他們連絡。」
趙女士有點尷尬,「我不知道他們住在那裡。」
肖碧取出紙筆,寫一個電話號碼給她。
「謝謝你.你總是我的好朋友。」
「舉手之勞耳。」
「肖碧,你有沒有見過我女兒?」
肖碧點點頭。
「她長得可漂亮?」
「非常漂亮。」
「功課好不好?」
「一等一好學生。」
趙榮榮十分滿意,吁出一口氣,「十五歲了。」
「你倒還記得。」肖碧無意挪揄,實在忍不住才會這麼說。
她的舊友並不介意,「我知道你怎麼想,我早說過,你們不會明白,我也並不希望你們明白。」
氣氛有點僵,但是趙榮榮笑了,往日嫵媚仍在。
「兒子呢.老二可同姐姐一般出色?」
「脾氣有點倔,但感情豐富,心地善艮,剛升中學,對數學最有興趣。」
趙榮榮看著肖碧,「你對他們的情況好像頂熟識。」
輪到肖碧一怔。
「你時常見他們?」語氣有點狐疑。
肖碧點點頭。
「對,我忘記你們是好朋友。」
肖碧說:「我有點累,想回家休息。」
「那好,我們改天見。」
分了手,肖碧又回頭說:「趙榮榮,保重。」
司機在門口等肖碧,笑口替她開車門,「太太,我等得好急.差點要進去找你。」
這一幕都落在趙榮榮眼中,她駐足細觀,什麼,劉肖碧竟然已經進化到這種地步了。
肯碧回到家,先放一缸水,浸下去,讀當天的報紙。
丈夫林維峰稍後下班,兩人輕鬆的交談幾句,吃完晚飯,肖碧說:「叫司機去把孩子們自祖父處接回來吧。」
「說好度週末的。」
「家裡少了妹妹與弟弟好像非常靜。」
「我倒覺得是一種享受。」丈夫笑。「猜我今天看到誰。」「誰?」「趙榮榮。」林維峰陡然噤聲。肖碧不怪他,這的確如晴天霹靂。半晌林維峰問:「她想怎麼樣?」「不知道,離開了十年,大概想四處看看,從新估計一下處境。」林維峰臉色蒼白。「你擔心什麼?」肖碧問。 「沒什麼。」林君忙加否認。「我還有一本小說要看,稍後再談。」這就給了林君單獨思索的機會。
一方面,肖碧也要把此事的來龍去脈好好地想一想。
當年趙榮榮離家之前,曾與肖碧談及,肖碧只當她無聊,說來發洩。
「肖碧,」她對老同學訴苦:「我悶得想哭。」
肖碧不予置評。
「我想離家出走。」
「帶著孩子一起走?」
「不!一個人走出去。」
肖碧一怔,隨即笑了,趙女士最擅長無中生有。
「有人在外頭等我呢,他打算伴我通宵跳舞,竟日散步——」
「吃什麼?」腳踏實地的肖碧問。
「我有節蓄。」趙家曾給她一筆豐厚的嫁妝。
「孩子沒有母親要吃苦的。」
「權充我早死好了。」她不在乎。
真的好像很悶的樣子,肖碧勸道:「找分工作調劑精神,發展一種嗜好,別胡思亂想。」
肖碧記得趙榮榮抬起頭來笑了,口角有點輕蔑,像是笑劉肖碧一輩於也不會明白這種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