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桃點點頭。
面對面坐下,少芳才發覺她是一個真正的美女,毫無氣質,但是身段容貌一流。
「什麼事?」
「關於何文凱。」
又是這個人。
不知怎地,少芳只覺說不出的討厭。
「他怎麼樣?」
「實不相瞞,馮小姐,他對我的感情有變。」
少芳抬起頭來,淡淡問:「你認識他有多久?」
「差兩個月就三年。」
他越來越不謹慎了,應當未到兩年就想甩了此女。
「此刻,你住在招雲台?」
「是。」
「你已有三個星期沒見過他?」
「一個月。」
「他的秘書已不肯幫你接通電話?」
王君桃一半訝異一半感慨。「你都知道。」
少芳看著這個艷女,她打算如何應付?
少芳並沒有幸災樂禍的感覺,只有層次比較低的人看到別人的不幸才會大大高興。
她吁出一口氣。
「馮小姐,我對不起你,我不該……」
少芳擺擺手。「不要再提。」
王君桃說:「聽說你在匯通銀行做得很高。」
「不敢當。」
「一個女孩子在外國任高職不容易。」
「是香港總行把我調來的。」
「大家都離鄉背井。」
「是。」少芳不知她想說什麼。
「馮小姐,你比我能幹,我已經放棄了工作。」
啊,大大的不妙,失戀事小,失業事大。
任何人不可以放棄工作,一旦失去經濟支柱,生活頓成問題,隨即潦倒。
王君桃沮喪。「再回頭已是百年身,離開才三年,香港新人湧現,插足不入,我是完了。」
「當初,是他要求你跟來?」
「不,他從沒說過一個字,是我想結婚,自願跟來外國生活。」
真是個厲害角色,一切是你們這些超過二十一歲的癡情女子自願,他恕不負責。
「他已經有一個月沒來看我,再笨,也知道事情有變,馮小姐,你或許可以給我忠告。」
仍然是個聰明女,在要緊關頭會得低聲下氣。
少芳攤攤手。「我也是個失敗者,我何來忠告。」
「馮小姐,我應該怎麼辦?」
「你真想知道?」
「請說。」
「馬上離開招雲台,切勿留戀。」
王君桃愕然。「可是,你不覺得他應當賠償我?」
少芳忽然之間覺得世上沒有比這個更好笑的事,她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笑聲極其可怕,一半似哀嗚,另一半似哭聲。
笑完了,她擺擺手。「相信我,趁來得及的時候,快快走。」
這個時候,忽然有一隻手,按在少芳肩膀上。
少芳抬頭一看,發覺站在身後的是容玉華。
容玉華說:「真巧。」
她是被少芳可怕的笑聲吸引過來的。
「怎麼會有空喝咖啡,也不叫我。咦,這位不是王君桃小姐嗎?」
少芳連忙說:「請坐。」
容玉華說:「少芳,給我們介紹。」
少芳對王君桃說:「這位容小姐,比我更早住過招雲台。」
王君桃僵住。
容玉華笑。「我們大可以組織一個招雲台俱樂部。」
王君桃說:「請兩位跟我到招雲台來小座,那裡好說話。」
少芳遲疑。
容玉華說:「怕什麼,有我在。」
少芳點點頭。
那樣害怕,是種逃避,即始終不能面對現實,她須要戰勝心理障礙。一行三人到了招雲台。
少芳無限感慨。
公寓已經全部裝修過,面目全非,地方比記憶中小得多,當初,是戀愛的憧憬蒙蔽了她的心,才會跟著他搬進來。
等少芳回過神來,容玉華已經把關鍵向王君桃講清楚。
王君桃漂亮的五官漸漸扭曲,但是,很快又緩緩放鬆。
真是個好演員,少芳訝異,表情可以瞬息萬變。
半晌,王君桃問:「真有這樣一條法律?」
容玉華答:「你可以找個律師談談。」
王君桃問:「分一半?」
容玉華笑。「分足一半比較難,他是狡免、狐狸、狼,但是可以想像,你不致空手而回。
「可是,我們在一起不足三年。」
容玉華說:「那就要看你的了。」
少芳揚揚手。「不值得。」
容玉華說:「我們三人當中,最善良的是馮少芳。」
少芳苦笑。
王君桃說:「我已前無去路,我不比你們,你們能幹,隨時從頭再來,我的事業已經結束,不問他要錢,以後必定討飯。」
少芳惻然。
王君桃說的都是事實,她的工作靠美色,三年已過,容貌身段大不如前,重出江湖也沒有機會了。
容玉華說:「你這一仗非贏不可。」
電話鈴響。
王君桃抬起頭。「這是他專用的號碼。」
少芳低聲說:「已經一個月沒響過,你以為事情有轉機,驚喜交集,啊,是他的秘書叫你去參加一個晚宴……」
王君桃忍不住,取起話筒。
對方跟她說了幾句話,王君桃抬起頭來,少芳知道,一切不出她所料。
「接著的事,你都知道了,當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將重現在你身上。」
王君桃蒼白著臉。「少芳,我欠你一巴掌。」
少芳苦笑。「我有事,先走一步,你立刻找個律師談談吧。」
容玉華站起來。「我也要告辭了。」
兩個過來人一直要到離開招雲台,才鬆弛下來。
容玉華看著少芳。「也許你是對的,忘卻最好。」
少芳不語。
容玉華又說:「你看,何文凱這次會否順利過關?」
「我沒有第六感。」
「他碰到厲害角色了。」
是,少芳不得不承認,王君桃與她們不同,何文凱斷了她的去路,她一定會反擊。
「來,我送你回去。」
車子到了容宅,她請她進去喝杯茶。
簇新的房子,保姆出來開門,一個小男孩喚媽媽,補習老師同她們打招呼。
容玉華問:「沒想到我有孩子吧。」
「子女是上帝給的福分。」
「你說得對。」
「更加應該好好生活。」
「所以當何文凱欺騙及拋棄了我,我沒有倒下來。」
少芳很佩服她。
「現在,我更懂得珍惜這個家。」
「有無再婚打算?」
「看機緣吧,並不抗拒,也不心急。」
少芳吃完點心告辭。
那天,她很早上床,一直到天亮才醒。
她當然不知道何文凱的生日宴會上發生了什麼事,她甚至忘記該天是何氏的生日。
王君桃卻應邀赴會。
她有演技底子,穿了鮮紅色絲質長裙,婀娜地,滿面笑容,走進現場。
眾賓客靜了一靜。
何文凱也一眼看到了她。
真可惜,的確是個美人兒,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甘心被她分去一半財產。
日子久了,她會知道其中竅巧。
一定要故技重施,侮辱得她站不住腳為止。
他朝她走過去。
王君桃居然還有幽默感,她說:「好久不見。」
他鄙夷地說:「誰叫你來?」
客人像是知道可以看到好戲,漸漸圍攏。
王君桃並無驚惶失措,兩個姊姊已警告她會有這種事發生。
何文凱伸手出來,取過一張餐巾,作勢欲摑打她。
說時遲,那時快,王君桃伸手一擋,接著,用另一隻手扯住他領帶用力拉。
何文凱這幾年沈迷於酒色,少運動,加上王君桃有備而來,用盡全力,他腳步踉蹌直往前衝。
王君桃靈活地轉到他身後,伸出玉腿,在他臀上狠狠加上一腳,把他整個人推拉到宴會桌子上去,打爛了所有杯碟。
賓客嘩然。
何文凱倒地不起。
其餘的事,由王小姐自己來說,最好不過。
她閒閒地一邊喝酒一邊向少芳及容玉華敘述她的戰績。
「我再走過去,在他臉上加了一腳。」
少芳駭然。
「不是我的律師拉住我,我還不肯住手,打女人?逼女人走路?哪有那麼容易!」
「事情現在如何解決?」容玉華急急追問。
「我們在一起剛剛超過三年,我告他遺棄,要求賠償,他告我毆打,要求判刑。」
少芳啊一聲,變成一場鬧劇了。
「大家一起抱著死好了,我不在乎,我一無所有。」
容玉華瞭解何文凱。「他欺善怕惡。」
「說對了,他的律師建議庭外和解,以免他顏面無存,以後難做人。」
「那你見好也該收篷了。」
「多謝忠告。」
少芳忍不住問:「你得到多少?」
「開價一億。」
少芳訝異得張大了嘴,天文數字。
「實得三千萬。」
容玉華歎口氣。「始終還是他佔便宜。」
王君桃低下頭。「可不是,」但她馬上振作起來。「幸虧揍了他三拳。」
少芳駭笑。
「他眼角須要縫針。」
少芳暗暗佩服這種江湖瞻色。
這時,王君桃自手袋中取出兩隻飾盒。「兩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希祈笑納。」
少芳說:「何用客氣。」
「若不是兩位忠告,我今日大大麻煩。」
說完,她仰起頭,挺挺胸,笑著離去。
盒子裡是那支著名牌子,最受事業女性歡迎的金錶。
秘密會所
林月生一個人坐在酒吧的暗角落不知已經多久。
再也猜不到自己的酒量會那麼好,千杯不醉,她其實希望倒地不起,麻醉地又捱過一天。
早已走到末路。
失業、欠租,一個親人也無,朋友走得一乾二淨,外債纍纍,一甦醒便看到鏡內浮腫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