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們都如蛇般狡猾,為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我吃虧在這裡,我做不到。」
「牢騷發完了沒有?」
「完了。」
「歐陽是無辜的。」他說。
「不用你來替他開脫。」
「伊莉莎,我們相處也有一段日子了,無論你對我的成見有多深,我總是為你好,歐陽條件不差,你別錯過機會。你別又想到歧途裡去,絕不是我良心發現了,介紹男朋友給你,而是人家人品學問都勝我百倍,你細細看清楚了就曉得我沒亂說。」
我沉默。我沒想到要男朋友。
「再見,伊莉莎。「
「再見。」我說。
還有誰比卓爾更配教訓我呢?他最明白我。
下午我破例告假去洗頭,對於工作我已經厭倦,一洩氣我便支撐不住,洗頭店是最好休息的地方,出來人總會光鮮一點。
離開辦公室,我覺得自己根木沒有存在價值,總在街上閒逛,跟一般靠男人養活的女人有什麼不同。
我現在的情況一定不太妙了,連前任男朋友都覺得不好意思,要替我介紹男朋友。
我沒想到歐樣的電話會追到家中來。
他說:「為公為私,我都應該向你致歉。」
我反而不好意用起來,只好故作大方,「何必客氣?」再堅持下去,真的要像老姑婆了。
「是你說的,何必客氣,出來吃飯如何?」
「我已杓了人。」
「我不相信,「他輕笑,」許你會對我的印象更差,但是我現在馬上來接你。」
他掛斷了電話,我啼笑皆非,現在的男人真是越來越勇了,我也有一段日子沒與他們接觸了吧。
現在趁他沒趕到之前,我可以溜出門去避開他,但是明天在公司,我還是會跟他見面的。
我換上衣裳,還在猶豫,門鈴已響了起來,真快。
我拉開門,他說:「哈羅,伊莉莎。」
我此刻覺得他又明快又活潑,倒是我自己:狷介、壞脾氣,有刻薄,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不過像他這樣朝氣蓬勃的男人,頂多是做個朋友,卓爾對我的叮囑,可以置之不理。
我有很多個晚上沒有跟男伴出去吃飯了,所以特別珍惜這樣的約會。
歐陽在招呼女伴方面真是無瑕可擊,恰到好處,這也是一宗學問,一些男人,有學歷有品德,可是其悶無比,連話題都找不到,我繼而想到卓爾,他也是個非常機靈的傢伙,否則我不會到現在還記得他。
歐場說:「卓爾把你們的事,全部告訴我了。」
我說「十分乏善足陳。」
「我也認為如此,沒有像你這麼純品的女孩子,白白犧牲了三年,什麼也不爭取。」
「怎麼爭?」我提起一條眉,「打破頭去爭?我不會那麼做。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當時卓爾的走,是走定了。」
「不一定。」歐陽說。
「當時他是走定了,現在跟你說起,」我冷笑,「他的語氣自然不一樣,凡得到的東西都沒有一件是好的,也許鮑家小姐對他發多了幾次脾氣,他的口氣就懊惱起來,但是一切小小瑕疵都不足影響他向上爬的決心,別說是我,當時就算叫他在他母親與鮑小姐之中選一下,他也不會猶豫。」
歐陽看牢我。
「這件事過去良久,我都不想提了,不知為什麼他還老提著,真無聊。」
「他覺得對你不起。」
「算了,他覺得自己太了不起,你勸勸他,跟他說一聲,我活得好好的。」
「誰不活得好好的呢?」歐樣問:「可是你快樂嗎?」
「你為什麼不要問他可快樂?你幹嗎不問你自己可快樂?什麼叫快樂?」
「你不快樂。」他立刻說。
我不想接口。
「你活得很好很上軌道,怛是你並不快樂。」
我不響。
「何必為了一次壞經驗就放棄一切?」
「你憑什麼那麼說?」
「卓爾說,你以前是不皺眉頭的,你以前是一個樂觀的女孩子。」
「他有沒有說我年輕的時候,長得很漂亮?」我解嘲的說。
「有。」
「啊,謝謝。」
「伊莉莎,再從象牙塔中走出來,我們都樂意幫助你。」他非常有誠意的說。
「有的人,是熱心得過了份的,這種人也叫人討厭。」
「我叫你討厭嗎?」歐陽向我睞睞眼。
我只好笑了,像他這種男人,真能化腐朽為神奇。氣氛再沉悶,被他一逗,也就有了陽光。誰是他的女朋友,可真幸運,我開始時對他不良印象一掃而空。
他說:「希望你以後常常出來,告訴你,你距離做老姑婆的日子,還遠著呢!」
我的心中一動:「卓爾對你說什麼來著?」
「他?他叫我好好照顧你。」歐陽說。
我點點頭,這話已經說得再明白也沒有了,卓爾將我托孤給他了。卓爾這個人太滑稽,一時間我也不知道他這種行見對我來說,是讚美還是侮辱,他們男人的交情也異於我們,像我,我斷斷不會把過氣男友介紹給自己的女友。
「來,」他說,「別想太多,明天還要上班,先送你回去再說。」
在那天之後,我與歐陽就開始熟稔,泰半是因為寂寞的緣故,還有其他的因素,他博學、他開朗.他又懂得捉人的心理。
姬娜笑說:「戚小姐,現在你可好了,天天有人陪著吃午飯,不用啃蘋果了?」
連總經理都向我擠眉弄眼的笑,「伊莉莎,是不是?我早說過,不打不相識。」
我只好朝他乾瞪眼。
而公關部那三隻「姣婆」更是巴不得將我吞進肚子你,可是表面上也對我重新發生了興趣,要看清楚我到底是什麼地方吸引了歐陽──她們心目中可觀性甚強的男人。
而實則不是那麼一回事。
卓爾叫歐陽好好照顧我,他的確做到了這一點,作為一個朋友,甚至是好兄弟,他都盡了責任,但我們之間沒有男女間的互吸力。
那種感覺是很曖昧的:心跳、不眠、興奮、思念、軟綿綿、手心冒汗、既驚還喜……但是對歐陽,我坦然相向,稀鬆平常,見了面高高興興,不見面心無掛念,我相信他對我也是一樣。
他真可算是一個君子人,不知怎地,我對他第一印象竟那麼壞,罵得他「幾乎哭出來」,後來他說的。
不要講是這樣,就算異性相吸,我也不打算在同事中找情人,有什麼事離遠一點,公是公,私是私。
我黯然的想,跟卓爾那樣的感情,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愛情是令人暈眩的一件事,如果你不覺得神魂顛倒,那麼你不是在愛,這簡直是確定的。
如今我已定下神來,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什麼是愛情呢?」有時候姬娜玩的臉都腫了,早上睜不開眼睛,朦朧的問我。
我也懶得答她,她沒有懂得感情的資質,說了也是白說。
那日歐陽約我到淺水灣去散步,說是拜別淺水灣酒店。
他揚起手,「拆拆拆,什麼都要拆掉。」
我說:「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幾時去舊?」他微笑問。
我跟他說:「你被瘋瘋顛顛口舌上佔我便宜,告訴你,萬一我說:『舊的已去,你是新人』,我保管你嚇得半死。」
他雙手插在袋裡,「那麼我們就做朋友做到天亮?」
「為什麼不呢?」我問:「做朋友多好,將來你有了正經女友,我自然會隱退。」
「我是沒有希望了?」
「去你的,你要在我身上尋找希望?」我反問。
「你也少來這一套,如果我忽然跪了下來,向你說:『你是我的希望,你是我的靈魂』,你何嘗不嚇得半死。」
我先是笑,後來說:「咱們倆都太理智了。」
「要是你不苛求的話,我也是個好配偶。」
「歐陽,這不是苛求不苛求的問題,我倆跟兄弟姐妹般的感情,忽然在一起接吻擁抱,你說,你做得出嗎?」
「我隨時做得出,」他瞪大眼,「伊莉莎,你不信?」
我怔住。
「誰把你當兄弟姐妹?」他說「你只會自說自話,伊莉莎,世事沒有十全十美,往往你得到一些,就必然失去一些,不要把失去的看得太重。」他忽然將我一拉,緊緊報在懷中不放。
我閉上眼睛,歎一口氣。
「對我有什麼不滿?是否因我薪水比你低?」他問。
「不。」
「是否因為我跟卓爾是同學。」
「不。」
「為什麼?你還愛著卓爾?」
「不,在我靜悄悄離開他的時候,已經不愛他了,此刻只有懷念。」
「那是為了什麼?」他問:「我不甘心,那又是不是因我沒為你要死要活?」
「自然更不是。」我失笑。
「或許注定你不會成為我的女郎。」他懊惱地放開我。
自從那次淺水灣之役後,歐陽就與我疏遠了,我們不再在一起午餐,因此又引起公司裡的人說閒話,是以與同事談戀愛是最划不來的事,好的工作難找,如今還是對著這班人,我不見得能寫了自白書對這些人辯白。
連姬娜這小姑娘都以為我失敗了,日日安慰我,叫我再接再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