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上車。她不是我的對手,我已告訴過她。
兩輛福士一齊出發,她搶我先,我絲毫不急,我不想作口述賽車報告員,反正長話短說,我表演最高度技術,危險及驚險兼有之,但是做得比她瀟灑漂亮得多。
開快車?我沒有告訴這妞,我在未做「四方人」之前,是一個職業賽手五年之久,這一番她是孔夫子面前賣文章,長江面前賣水,魯班門前弄大斧,大水沖到龍王廟——怪不得我。
我一直領先到達南灣,停好車,轉頭,才看見她趕到。我怕她惱羞成怒,剛才一顯身手,實在是不得已的孤注一擲。
她下車,瞪著我,像是嚇著了,半晌作不得聲,可是胸口起伏很厲害,喘著氣。
我說:「我不贊成開快車,」我撩起襯衫袖子,「看到沒有,這裡縫了三十針。」
她看著我左手臂上的針痕,瞠目結舌。
我溫和的說:「以前我得過大賽車冠軍,銀杯還在家中。」
她的目光又落在我臉上。
我說:「現在你知道了,明天六點鐘,我在寫字樓等你,我等到你六點一刻,遲者自誤,我們去喝咖啡。」
然後我不待她回答,坐進車子,發動引擎,便開車走了。
回到家狂吞鎮靜劑,整個人飄飄欲仙,著實鎮靜了一整個晚上。
她會到我寫字樓來?抑或不會?我照照鏡子,聳聳肩,我不認為我具有那樣的吸引力,征服那種女孩子要有驚人的耐力。
鍾上的時針慢慢走過去,一格一格,我呆看著鐘,並沒有辦公,我對我的老闆致最大的歉意,戀愛中的男女(不管是單戀、雙戀、失戀、狂戀、熱戀、哀戀),都應扣百分之四十薪水。他們不可能有心思工作。
時針到六點正的時候我頭皮漸漸發麻,整個人在半癱瘓狀態,我早已吩咐好女秘書我不接聽任何電話,我在等待我的小流氓。
六點十分的時候,我辦公室的門輕輕的被人叩了兩下。我歎口氣,這不會是她,她如果要來,一定穿著長靴子,把大門「碰」地一腳踢開,一定是這樣。
這樣輕輕敲門的是我女秘書。
我提高聲音說:「進來。」
何人進來。
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她?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因為她是一個淑女,穿著法蘭絨裙子與外套,一件桃色毛衣,長髮梳成那種流行古典的式樣,插著一隻美麗的梳子。
她是那麼秀氣美麗。兩手放在背後,微微地笑,一副願賭服輸的樣子,可是笑容中還有一兩分調皮。
她站著四周打量一番。「很漂亮的辦公室。」
我連忙說:「請坐請坐。」
「不是說去喝咖啡嗎?」她轉身問。
「是呀。」我說:「你要現在去,還是坐一會兒?」
她笑笑,「隨便。」
我的女秘書進來,看見她,馬上一呆,女秘書從來不知道我有女朋友。我馬上咳嗽一聲,在她拿進來的文件上匆匆簽上名字,女秘書留戀地看她數眼,然後推開門出去了。
她微笑問我:「我們還沒自我介紹過,是不是?」
「我姓宋,叫宋家明,你知道,卡片上有的。」我說。
「我知道。」她還是笑,雙手一直放背後。
「你呢?喂!輪到你把姓名告訴我了。」我說。
「我叫玫瑰,我姓黃,黃玫瑰。」
我取過外套。我的心完全在它應該在的地方,舒舒服服。我對玫瑰說:「還等什麼?再等天就黑了,走吧。」
「是。」她笑。
「別笑得這麼調皮。我完全知道你的心裡想些什麼。」我警告她。
「我沒開車來。」她說:「我那輛福士都被充公了。
「活該!」我說。
她把手自然地伸進我的臂彎,她說:「我有種感覺,你會永遠對我這麼凶。」她看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