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吃苦吃到眼珠子,苦浸眼眉毛。
雋芝喜歡事事放鬆,善待自己:寫作,不一定要當首席作家,嫁人,也不必要做賢妻,盡力,過得去就算了,嬰兒健康活潑便好,美媽才生美女,中人之姿,有何不可?何必企圖事事跨越天分,強己所難。
最懶惰的時候,雋芝會說,「是,我並非十全十美,我誠然千瘡百孔,閣下你呢?」
雋芝當下笑道:「既然什麼都有了,求仁得仁,不要抱怨。」
老莫是一位合理知足的成年人,便笑道:「我們雜誌某專欄作者在女兒六歲生日時多謝孩子從未間斷天天個她帶來歡笑。」
「看,還是值得的吧,她真幸運,盡得天時地利人和,方能盡享弄兒之樂。」
到了莫府,雋芝說:「好好睡一覺,等待醫生報告出來,還有,別看那些最新有關胚胎的醫學報告書籍了,嚇死人不償命。」
回到家,雋芝攤開筆紙。
打了一個草稿:兩個已成形的胎兒各在母腹中以傳音吾入密異能交談:「虐待我們,怎麼可能?我們略為不妥,他們已經魂不附體。」接著咕咕笑。
唐雋芝太天真了。
區儷伶親自追稿,雋芝正在裁剪孕婦服。
區女士聞訊笑口:「不如開一個縫紉專欄。」
「現代女性視女紅為侮辱,誰敢叫她們拿針。」
「真的,都沒有空了,都現買。」
「有時間也去學電腦學日文比較合理,現在早已沒有婦女雜誌教人做布娃娃了,出專輯或可,總不乏有心人捧場,當然,這都是愚見。」
「唐雋芝,你這人挺奇怪,自身那麼具家庭婦女本質,卻反對女性做純家庭婦女。」
雋芝笑,「百分之九十時裝大師是男人,區女士,我只是不希望女友們穿著丈夫的大衫大袍渡過懷孕期而已。」
「不管怎麼樣,你是一個好妻子。」
「我不會結婚。」
「這句話是我的座右銘,倒被你搶來用。」區儷伶納罕,「要不要打賭,唐雋芝,兩年內我包你結婚生於。」
雋芝氣結,「你包不包我生兒子?」
「不包,我喜歡女兒。」區儷伶大笑。
比起莫若茜,她又是另一個型,但雋芝覺得她不難相處,那是因為唐雋芝本人亦不難相處,同人來往,好比照鏡子,不要抱怨他人為何處處留難,窄路一條,你不給人過,人家怎麼過。
約好明日派人來取稿。
易沛充見她工作忘我,因好奇問:「倒底稿酬養不養得活自己?」
雋芝逮到機會,哪肯放過,即時抬頭作痛心疾首狀:「沒想到你是那麼市儈、庸俗、斤斤計較,把一個錢字看得那麼重!」
把易沛充弄得啼笑皆非,一口啤酒險些噴將出來。
第五章
他就是這樣愛上唐雋芝的,她給他歡樂,三言兩語,生越無窮,平凡的下午頓時活潑歡樂。
他把臉探過去,「你總得有個女兒吧,讓她承繼你的詼諧滑稽。」
雋芝瞪他一眼,「我對人歡笑背人愁,你又知不知道?」
「這不是真的。」沛充搖頭。
「傷心事數來作甚,你有興越聽嗎,包你雙耳滴出油來。」
「老實說,我真的不介意聽,你肯講嗎?」
「不,我不講,每個人都有他的私隱秘密。」
沛充蹲到她面前,「等你願意講的時候,那麼,我們可以結婚了。」
「我並不希企同你結婚。」
雋芝趁空檔把剪裁好的多幅料子拿到舊同事處,他們正在午餐,見到雋芝,紛紛笑著歡迎:「大作家來了,大作家念舊,不嫌棄我們,差遣我們來了。」
雋芝啐他們。
她把料子取出,逐一同他們研究。
舊同事們立刻凝神,唐雋芝一向在該行表現出色,這幾款新設計樣子突出、簡單、美觀,即使平時,亦可穿著,「喂,當心我們抄襲。」
「歡迎試用,比較。」
「做給誰,你自己?」大家伸長了脖子。
「家姐,她不喜有蝴蝶結,皺邊,緞帶的孕婦服。」
「我們替你趕一趕,包她滿意。」
「拜託拜託。」雋芝抱拳。
「以前做同事時又不見如此禮讓客套。」他們一直調侃。
「別再搞氣氛了,再說下去,我一感動,保不定就回來做了。」
「呀哎,嚇死人,我們假客氣,你就當真,快把她趕出去。」
雋芝一邊笑踏出辦公室。
「唐雋芝,你就是那個唐雋芝?」
雋芝轉過頭來,看到一位英俊黝黑的年輕人,那清爽的平頂頭似曾相識,是誰呢,
這張漂亮面孔應該不易忘記。
雋芝連忙掛上微笑,待他報上姓名。
那年輕人老大不悅,「沒良心的人,居然忘了我是誰。」
雋芝退後一步,收斂笑容:「你是誰?」
他板著臉,「我是那個你約好了私奔的人。」
雋芝指看他,「你,你,你。」
他笑了,唇紅齒白,「可不就是我,我,我。」
雋芝也笑,「你『唉,真不是時候,今天亦不是私奔的好時候。」
「我早知道你是感情騙子,嚇走我的魚,喝光香櫝,吃掉水果,走得影蹤全無。」
雋芝笑問:「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知道我的名字?」
「唐雋芝,我是郭凌志。」
「呵,你便是郭君,久仰大名,如雷灌耳,為什麼不早說?」雋芝直蹬足。
雋芝離職之後,頂替她的,便是郭凌志,因時間匆忙,他們雖沒見過面.可是通過幾次電話。
「就是我了。」郭君雙手插褲袋中。
「沒想到你那麼年輕。」雋芝脫口說。
「我對你亦有同惑。」郭君笑。
他自從上任以來,表現出眾,早已升過幾次,現任總設計師職位,位極人臣,貿易發展局將他作品拿出去國際參展,每戰每勝,各路英雄,誰不知道有個郭凌志。
「唐雋芝,我對你的設計,至為欽佩。」
「那裡那裡。」
「你若不是心散,在本行堅持到底,我們恐怕不易討口飯吃。」
雋芝一怔,三言兩語把她優劣坦率道破的人還真只得他一個,好傢伙,一上來就是真軍。
「你能喝杯咖啡吧。」
雋芝要到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命瀟灑的她有多拘謹狷介,她坦白的說:「我沒有心理準備,我需要時間考慮。」
對方愣住,「考慮什麼,咖啡,私奔?」
他詫異了,這同傳說中充滿藝術家氣質的唐雋芝完全不同。
「下次吧。」雋芝說。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可不願意易沛充貿貿然跟旁的女性去喝咖啡,誰知道咖啡後邊藏著什麼因同果,說不定一給機會,即時萌芽。
小汽車裡的電話響起來,易沛充說:「翠芝找你,她在筱芝公寓。」
雋芝馬上在大路調頭,「我即刻趕去。」
「嗯,小心駕駛。」
他知道她脾氣,雋芝踏下油門加速。
趕到目的地,翠芝來開門,神情相當鎮定,筱芝坐在露台觀賞海景,亦安全無恙,雋芝放下心來。
翠芝斟茶給妹妹。
「我聽說有事。」
翠芝朝筱芝呶呶咀。
「不是那第三者令她難堪吧。」
「那女子才沒有能力騷擾她。」
「真看不出筱芝有這樣的能耐。」
翠芝答:「在什麼環境,演什麼樣角色,在祝家,劇本如此,角色如此,騎虎難下,非合力拍演不可,我們看到的,自然只是一個小生意人濃脂俗粉型的妻室,此刻她做回自己,自由發揮,潛力頓現。」
雋芝看看筱芝背影,「她在為什麼題材沉思?」
「胎兒恐怕保不住。」翠芝聲線很平靜。
雋芝卻一凜,十分惋惜,低下頭來。
「不要難過,按統計,四次懷孕中約有一胎如此。」
「筱芝接受嗎?」
「你說得對,因是女嬰,她不願放棄。」
「呵是個女孩。」雋芝動容,鼻子酸痛。
「正是,若長得像母親,還真是小美人兒。」
「自小可以穿狄奧。」雋芝嚮往。.
「應比菲菲華華出色。」
「是什麼毛病?」..
「很複雜,胚胎的橫隔膜穿孔,部分內臟往胸膛上擠,妨礙肺部發育,引致呼吸系統失效。」『.
「慢著,」雋芝皺上眉頭,我讀過報告,這症已可醫治。.
「雋芝,算了吧。」
雋芝頹然。
「要遠赴史丹福醫學院檢驗,胚胎手術尚在實驗期間,成功率非常低,小姐,何必要筱芝吃這個苦,大人比小孩要緊,筱芝也有權存活,c你說是不是。」
這時筱芝自籐椅上站起走進來。
這次連雋芝都央求.「下次吧,筱芝,下次吧。」.
筱芝斟杯茶,喝一口,「那裡還有下一次,即使有,也不是同一個孩子。」
雋芝不敢透大氣。
「我不會輕易放棄,我要到美國去一趟。」
筱芝像是已經下了決心。
翠芝只得攤開手,「筱芝,你的孩子,你的生命。」
「慢著,這也是祝某人的孩子。」雋芝想起來。
筱芝看著小妹,「雋芝,不要給我添麻煩,我一生人從未有過真正主權,廿一歲之前一切由父親代為安排,大學念什麼科目都只因父親說過女孩讀英國文學頂清秀,直至畢業糊里糊塗,稍後嫁入祝家,大家都知道那是父親生意夥伴,生活雖然不錯,但從不是我自己選擇,這次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