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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葉雙

  這絕對不會是一夜風寒就能造成的虛弱,難道是娘的身體早已出了問題?都怪他這陣子只顧著錢莊的營運狀況,及探看屬下們練武的情形而疏忽了。

  身為天龍王朝的過王爺,他單知過大可不必暗中汲汲營營於商場上,累積十代也揮霍不完的龐大資產,還訓練武士不遺餘力。

  憑他深具經國謀略的聰慧資質,這一切的經營並非難事,只不過他所做的,為的不是報效國家,而是想替未曾謀面的爹,奪回天下江山,一泯恩仇,然而時機未至之前,他可不容半點風聲走漏,有所差池。

  雖然娘從小一再告誡他「知過能改,善莫大焉!」記取爹的遺言,但他就是無法接受上天不公平的安排,更何況這件事情背後,也不像娘所言的單純,身為人子,他絕對不能讓爹枉死。

  想到這裡,單知過的心一緊,爹已經沒了,娘可不能再失去!

  他站起身來,「娘,我去差人給你請大夫。」

  「別,不用去了。」靳含香連忙阻止他,「娘的身體自己知道,娘是真的沒事……」但她安慰的話還沒說完,抑不住喉頭再次湧上的咳意,又劇咳了起來。

  「還說你沒事,要真沒事,怎會咳得這般嚴重?」眼見她不斷的咳著,單知過邊說邊幫她順著氣。「娘,你休息一會兒,我立刻去為你請大夫。」

  「過兒,你先別急,娘還有事要問你。」胸中的咳意稍減,靳含香再次喚住兒子的腳步。今天她一定得和兒子好好的談一談。

  「娘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嗎?」他轉過身詢問道。

  「娘聽說你對過往之事依然不能放下是嗎?」她的語氣中帶著一抹苦澀。

  他眼裡快速的閃過一絲愕然,隨即從容的回答,「孩兒不知娘是打哪聽來的,但真的沒這回事。」

  「是嗎?」勉強的撐起虛弱的身子,靳含香緩緩的下了床,仰視著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

  合該是個帝王之尊呀!也難怪他會心有未甘,但是……

  握起兒子的大掌,她正欲開口之際,單知過卻輕輕的抽出自己的手,轉而按在她的肩頭上,「娘,你還是好好的休息吧!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你就別再操心了。」

  說完,他扶著娘親躺回床上,不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刻起事,即便這樣做會違背了爹娘對他的期望,但他仍不願放棄自己的計畫。

  他不會讓任何事影響他報仇的決心,即使是他一向敬愛的娘親。他不過是取回原屬於他的一切,而且更有能力可以為天龍王朝的人民謀求更多的福利,勝過當今皇上。

  「過兒,你先別走啊!」靳含香輕喚著兒子,卻不見單知過再次停下腳步。

  她的淚無聲的悄悄流下。天啊!她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教過兒放下心中的仇念,不再掀起那漫天的血腥禍事?

  問天天無語,靳含香得不到任何的答案,只能任由心中那份無奈蝕去她的精力,頹然地倒臥床榻。

  第二章

  陽璧七年

  夏日炎炎,迎面吹來的熱風教人心頭煩悶,只盼能找個涼爽的地方歇息。

  此刻城郊的小茶鋪裡幾乎已人滿為患,在這個位處南北兩路的交通要道上,來往的均是以營利為主的商人,除了在此地休憩外,也乘機做做生意,聊著一些不同於家鄉的風土民情。

  店小二忙碌的穿梭於各個桌前,揮汗如雨,恨不得能多生出兩隻手。

  在終於能夠喘日氣的時候,店門口又出現了一個身著白衣、頭戴白紗帽的婀娜纖影,一道清脆的女聲攫走了全店的注意力。

  「小二哥,可還有位子?」

  清朗的聲音極為平和,措辭也非常有禮,雖然背對著門外的陽光,看不清女子的面貌,但不知怎地,店小二一聽到這聲音,心裡的煩躁便頓時全消。

  「有有有,姑娘請裡面坐。請問幾位?」店小二趕忙擺出逢迎的笑容,領著女子走到靠裡面的一張方桌前落坐。

  「一位。請給我一壺清茶。」女子淡笑著坐下,絲毫不曉得她的答案有多麼奇怪。

  雖說現在世道還算太平,自從二十幾年前那場戰事後,直到現在人民沒有再遭受兵刀之災,但是一個年輕女子孤身出門在外,仍是罕見的。

  好人家的女兒誰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畢竟為生活奔波是男人家的事,這個女子沒有人陪伴而隻身在外行走,不要說自己的清譽堪憂,連安全也是可慮的。

  女子仍是背光而坐,彷彿沒有意識到眾人詫異的眼神,依然神態自若的喝著店小二送上的清茶。

  看來這種情形她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了,怡然自得得彷彿週遭不曾出現那些探索的眼神。

  很快的,人們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又回到自己原先的話題上,茶鋪又開始喧鬧起來。

  孤身獨坐的易沄天靜靜的在那兒歇息,耳中不時飄進鄰桌的隻言片語。

  自己遊歷天下至今也已三年了,她早已學會如何在人群中怡然自處,在這萬丈紅塵中,她經歷了許多人事,也使自己的人生豐富許多。

  而唯一能令她稍感「驚心動魄」的遭遇,就屬前日傍晚的意外了。

  她是施展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沒錯,可是卻逃得她「兵荒馬亂」,原本短短的二十里來路就可進入皇城,找間客棧打尖的,但為了避免再遇到那位令她莫名心慌的唐突者,於是多兜了一大圈子,以致夜宿郊外。

  更令她懊惱的是,她竟然將爹遺留給她的古琴弄丟了,雖然她昨天有繞回澄心亭一尋,但卻不見蹤跡。

  會是那人拾了去嗎?

  易沄天的眼神飄向遠方,不禁又想起了她爹慈祥的容顏。

  爹,您在天之靈現在可正看著女兒?易沄天在心中輕吐著思念。兒時溫暖的記憶頓時湧上了心頭,在她的頰畔畫出一道恬然的微笑。

  此刻,在這個人聲鼎沸的茶鋪裡,她想起爹爹,也想起那片她從小居住的山谷。

  她清楚的記得,爹爹是如何耐心地親自握著她的手教她認識各種藥草,在燈下與她共讀醫書,還幫著她醫治了所有她從周圍抱回來的受傷小動物。

  「沄兒,生命是值得尊敬的,我們學醫的人更要懂得這個道理,每挽救一條生命,便是給人世間多留一絲希望。」

  易隱塵說著這話時,瞼上的笑容深刻在易沄天的心版上。

  就這樣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的共度了十幾年,直到易隱塵罹患了不治之症。

  她永遠記得爹爹辭世的那一夜,他把她喚到床前,對她說——

  「沄兒,爹爹的時辰到了。」靠坐在床上的易隱塵,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不是因為害怕死亡,而是因為即將要與心愛的女兒分別。

  「爹爹……」易沄天有些難過的低下頭。身為一個醫者,她早已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來臨,自小爹爹便教導她許多生命的道理,但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她還是有些難以釋懷。

  「沄兒,生老病死是人必經的過程,你我都很清楚這一天遲早要來,更何況我終於可以去見你娘了,你難道不為我高興?」易隱塵輕撫著女兒的秀髮,試著以淡然的態度安慰她。

  他知道女兒雖然一向冷情,但在某方面卻也極為重情,而這點正是他最放心不下的。

  「嗯……」易沄天不知該說些什麼,心中那股隱隱的痛並不是爹爹的安慰話語就能消除的,只要一想到從此不能再聽到爹爹的聲音,看到那慈藹的笑容,一向豁達的她也掩不住心中的傷痛,淚光隱隱浮現在清澈的眸中。

  「更是個傻孩子,別再傷心了,你放心,爹爹即使在天上也會和你娘一起保佑你的。」

  輕撫著她那如緞般的黑髮,易隱塵帶著憐愛的眼光凝視低垂著頭的易沄天。他可憐的孩子,從小沒了娘,現在連爹也要離她而去了。

  「沄兒,爹走之前有些話要交代你……來,先拿著這個。」易隱塵自枕下取出一包以紅巾包裹的東西交到她手中。

  「爹,這是……」易沄天打開了紅巾,一塊通體潔淨,純白的半圓形玉玦赫然呈現眼前。

  「這是你娘的遺物,聽說是一位世外高人贈與的,原本該一直佩帶在你身上的,可是我擔心你整天跟著我在山裡頭跑來跑去弄丟了,所以才幫你收著它。」易隱塵沒有告訴女兒的是,看到這塊玉玦,他便會想起她娘,所以不敢常常看到它。

  「現在爹爹要去見你娘了,以後不能在你身旁照顧你,你只要看到這塊玉玦就好像看到我們兩人一樣。」

  「好。」易沄天輕撫著這塊溫潤的工夫,玉玦上刻著一隻雕工精緻的鳳,越看越是美麗,而那隻鳳好像能通靈一般,在她的撫觸下竟閃著奪目的光輝。

  「爹爹離開後,你應該下山多方遊歷,只是你自小跟爹在山裡頭長大,對於外面的人情世故所知不多,以後自己一個人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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