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女士也冷笑一聲:「你不會把他搶過來?」
慧群錯愕,沒想到這一班遊客道德觀念如此鬆懈,一定是被日光與風薰昏了頭。
她懷著一顆破碎的心回到家 ,幸虧表兄弟姐妹眾多,天天吃喝玩樂嬉笑,無憂無慮,她不致於陷於情緒低潮。
可是表姐時時發覺她一人躺在繩網 發呆。
「什麼事?」
「失戀。」
「不要緊,那人配不起你。」
「你又沒見過他,你怎麼知道。」
「噫,無論他是誰,我們一定要那樣想,豈可洩氣,焉能妄自菲薄。」
慧群忍不住笑出聲來。
「累敗累戰,再接再勵。」
慧群沒好氣。
正在此時,郵差送掛號信來,慧群簽收,是一隻厚厚的牛皮紙信封,起初慧群以為是學校文件,折開一看,是一封出馬玉琴律師寫的信。
那封信附看各種證明文件,又將事情起末詳細敘述一遍,最後,並註明,在法律上,她的當事人周萬亨這一段虛假的婚姻已宣告無效。
慧群讀了律師信之後心中憫然。
照說她應該覺得十分高興才是。
再是誤會冰釋後她一點也不覺得慶幸,她已經受傷。
記得那日她找上門去,來開門的是一個嘴叨香煙的華裔男子,衣衫不整,吊兒郎當地上下打量她。
「找誰?」
「周萬亨。」
「你是誰?」十分感到興趣。
「他的朋友曹慧群。」
「呵,大學生,失敬失敬,萬亨在醫院。」
「不會是意外吧?」
「不,他去探人,」神態曖昧,「在聖凱萊醫院三樓,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神情猥瑣,故意啟人疑竇。
他不一定是壞人,可是在他的環境 ,他那種言行舉止是可以被接納的。
他並不喜歡她,可能做一家人都不喜歡她。
有電話找她,打斷思潮。
這次聽土是周萬亨的聲音,她沒有把電話掛斷。
她問:「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赤柱軍營。」
慧群跳起來,那離開她家不過廿分鐘車程。
「我派回來駐守,九個月後可以退役。」
慧群露出笑意,「有志者事竟成。」
萬亨知道她已看到律師信。
「要不要出來?」
「去什麼地方?」
「我三十分後來接你。」
慧群立刻去打扮,表姐看見她亂挑衣服,大表詫異,「男朋友?」
慧群應了一聲。
「是學生?」
「不,在做事了。」
「幹哪一行?」
「英軍中士。」
「一個兵?」
「正確。」慧群穿上一襲大花裙。
「你看上了阿兵哥?」表姐睜大了跟。
「姐姐,」慧群拍拍她肩膀,「軍人也是一份事業,做到五星上將,你就另眼相看了。」
「這倒是真的,」表姐笑,「大學教授怎麼同小學教師,還有,窮稿匠有異於大作家。」
「所以,別勢利。」
慧群搭看一件外套出去。
周萬亨開看軍用吉甫車在門口等。
他看看她微笑,「在本家後益發出色。」
「在家好吃好住,自然油光水滑。」
他駕車到沙灘,二人找一個清靜角落坐下。
他說:「我真想念你,你呢?」
第四章
慧群答:「彼此彼此。」
「真害怕失去你。」
「你這個可憐的人。」
「不,我還算幸運,不幸者另有其人。」
「你指那女孩?」
「是。」
「她近況如何?」
「已經出院,萬新設法替她還清了債,讓她在一間雜貨店 工作,只是 」慧群揚起一道眉。
「她已不能說話。」
慧群聳然動容,「是什麼毒藥這麼厲害?」
「不不,與服毒無關,醫生說,經過檢查。一切無恙,是心理上障礙,她一時無法再開口說話。」
「呵,多麼奇怪。」
「自始至終,無人知道她真正身世,來龍去脈。」
「還有那個小孩,她會重複母親命運嗎?」
「應該好得多。」
這次見面,雙方都客氣起來。
他沒有再找劉志偉踢球。
志偉告訴他幾個消息:「太婆已經辭世,我與妹妹打算去阿姆斯特丹。」
這叫變遷,萬亨默默接受。
志偉稱讚他:「你看你穿上軍服多麼神氣。」
萬亨笑,「操練時吊在直升機下像只烏龜。」
「還堅持原來計劃嗎?」
「是,一退役立刻開酒吧。」
「會同大學生結婚嗎?」
「如果她應允的話。」
志偉忽然說:「我老覺得你真正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
萬亨沉默半晌才答:「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志偉十分感慨,「太婆去後我半夜老是驚醒,聽見有幼兒哭,開頭以為是誰家的嬰兒,後來隱隱又覺得是自己小時候,不,也許,那是母親幼時?每個人都做過嬰兒,只是日後越長越大,越來越老。」
萬亨笑了,「你我是鄉下人,想那麼多幹什麼。」
志偉苦笑,「說得是,這次我去荷蘭也不過是種菜。」
他叮囑,「你我切莫失去聯絡。」
萬亨回去過一次。
母親患病,他與萬新在倫敦會合了往利物浦。
萬新問他:「可要去探訪秀枝?」
萬亨想都不想,「不必了,可免則免。」
「可見你心中仍有這個人。」
「你說得也對,應該更加大方。」
他買了玩貝糖果去看她。
她住在一戶人家的閣樓,來啟門的時候,他十分驚奇。
秀枝幾乎已恢復了當年容顏,頭髮剪得很短,撥在耳後、,正在做飯,看到萬亨,有點靦腆。
小女孩看到萬亨還有記憶,仍然叫他爸爸。
閣樓沒有熱水暖氣,傢俱簡陋,看得出生活清苦。可是地方清潔,孩子也比從前胖。
這是一朵再生花。
他輕輕坐下,喝她斟出的茶。
她仍然沒有恢復說話的能力,或是說,她暫時還不想講話。
其實在很多情況之下,言語是多餘的,多講多錯,誤會重重,有人會錯意,有人傳錯言,不如緘默。
孩子詫異地看著靜默的他們,一會兒覺得悶,走到房 去看電視。
萬亨低聲說:「還記得我母親嗎?她有病。」
秀枝關注。
「別擔心,我家人均健壯如牛,有優秀遺傳,父母雙方祖上都沒有大病。」
秀枝點點頭。
「退伍後我會結婚。」
秀枝臉上並無異樣,十分平靜。
閣樓上光線幽暗,一扇紗簾被風輕輕拂動,造成光與陰,使秀麗的她看上去似一張圖畫。
萬亨感慨地說:「人的命運真奇怪,我竟會入伍當兵。」
秀枝牽了牽嘴角。
萬亨握看帽子,因對方沉默,他也只得中止了談話。
他摸出一疊鈔票,放在桌子上,「給孩子買糖。」,站起來告辭。
秀枝送他到樓梯口。
萬亨的車子開出良久,同過頭去,仍然看到她站在那 ,衣袂飄飄,這種景象的確難忘。
周母時時咳嗽,容易累,傍晚發燒,經過診斷,竟是幾乎在先進國家絕跡的肺撈。
萬新十分擔心震驚。
萬亨則說:「不怕,早已有特效藥,三個月之內可望痊癒。」
萬新看看他,眼神有點欽佩,「你現在什麼都懂。」
萬亨自謙,「邊走邊學。」
「軍人生涯對你有益。」
「這是真的,我們還有會計課程可學。」
「真稀奇。」
周母叮叨:「多回來看我,家豪明年進小一,十分懂事。」聽到萬亨要退伍,高興得不得了,「真幸運,不用去貝爾法斯特。」
她不知他已去了回來。
所以,不知道的事不會傷害你。
辭職時長官挽留他。
「周,從軍也是終身事業。」
「是,長官。」
「你眼看就升准尉了。」
「是,長官。」
「軍中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周萬亨笑笑,這次沒有回答。
長官無奈,知他心意已決,只得批准。
「你的酒館叫什麼名字?」
「兄弟。」
「好,有空我是來喝一杯。」
萬亨立刻報名修讀有關校外課程,補充常識。
一邊他又去物色舖位。
有兩間酒館舖位頂讓,一間在大學區,另一間在市中心,租金差好遠。
萬新說:「位置不重要,十里方圓都有酒鬼聞風而來。」這是真的。
「那麼,就在皇家學院附近那一家吧。」
「那家條約上堅持不可更改名稱。」
結果,酒吧不叫兄弟,仍叫友誼,萬亨有點無奈。
最開心的是慧群,她投資了一筆款項,因此是股東之一,成日在店 瀏覽。
指手劃腳,「這兩塊染色玻璃真得好好保存,是什麼題材?」
萬亨揚聲,「我問過了,叫」約瑟芬的花園。「」誰是約瑟芬?「」一位女士。「慧群瞪他一眼,」答了等於沒答。「她學習把啤酒罐接上喉管,一不小心,噴得一頭一腦,渾身都濕,又大笑一場。萬新來幫忙,精神奕奕,實事求事,像變了一個人,蹲地下打蠟,一次又一次,不嫌辛苦醃胺。慧群這時又不覺他猥瑣了。自酒吧出來約他們兩兄弟去吃法國菜。萬新有意外之喜,」我也有份?「他總覺得與大學生有個距離。」對,一起去。「又帶萬新三觀他們新居。萬新頷首,」恭喜恭喜,已經同居了。「慧群不以為旰。事先她也徵求過父母意見。她母親說:「最好是結婚,」父親卻道:「現在他們這一代也很少人只結一次婚」,最後,仍是叫她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