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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茂聽到這裡,已經不敢再笑,他鄭重地說:「人家剛開始賺錢,怎麼會考慮到歸宿,裕進,你搞錯對象了,現在不是時候,再過十五年吧。」
「可是,她的道路是那樣凶險……」裕進說。
「總得闖一闖,紅起來,名成利就,星光燦爛,萬人稱頌。」
「是嗎?我還以為只有偉大文學家及科學家才有此殊榮。」
「裕進,你在外國住久了,本都市只重視金錢及艷色。」
裕進說:「我不相信。」
「你這蠢人!」
第二天,裕進問鄧老師:「是真的嗎,這真是如此膚淺變態的社會?」
「裕進,月亮有兩面,善與惡、光與黑,凡事怎可一概而論。」
裕進又問:「人為甚麼要求成名?我就從來沒想過,我享受做一個普通人。」
鄧老師笑,「你同永婷一樣,天性淡薄,是少數有福之人。」
永婷正在書房另一角幫老師收拾字畫,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說我?」
鄧老師說:「早十多年,我學習寫作,也希望成名……」
裕進與永婷異口同聲問:「作家?」
「是呀,結果成名的是另外一些人。」
兩個年輕人笑了。
照說,他倆有許多共同點,應當可以走在一起,但是,卻欠缺課室以外的緣分。
鄧老師有一絲尷尬,「非常努力,也取不到效果,由此可知,能享名氣與否,也是注定的事。」
寬大的書房裡幽靜陰涼,一室白蘭花香,在這般環境裡談名利,一點也不切身,舒服到極點。
對劉印子來說,出了名,就多人找她工作,能叫更高價錢,同實際生活有很大關連。
那天,回到家,累得倒在床上。
她母親過來問:「結果怎樣?」
「導演說:『有出浴場面。』」
「光是洗澡沒有關係。」
「是男女一起洗,我已經推辭。」
「最慘是你不做,立刻有人搶來做。」
母女說話直接坦白,像兩姐妹。
「你找個圓通一點的經理人吧。」
印子說:「扣掉佣金,更不見用,我還是自己來的好。」
「老是接不到高檔工作。」
「我還有時間,不急。」
她母親卻說:「我住在這兩間鐵皮房裡已有十年,真怨盡怨絕。」
印子把一隻手擱在母親肩上。
電話響了,印子過去接聽,說了幾句。
「誰,又是那個學生?」
印子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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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在那種大男孩身上浪費光陰,他連自己都養不活,肯定向家裡伸手,能幫你甚麼?」印子母親說。
印子微微笑,「可是,陳裕進是一個高尚的人。」
「你愛他?」
「不,我們只是好朋友。」
「他叫我劉太太,真好笑,下次請告訴他,我姓藍,叫我藍小姐就可以。」
可是在陳裕進單純的世界裡,只有二十多歲的女子才叫小姐,其餘的,都是太太。
電話鈴又響,這回,藍女士搶著去聽,沒一會兒,她的表情忽然恭敬起來,「是是是,印子,是孟小姐找你。」
印子一怔!孟如喬還找她幹甚麼?
「喂!是印子嗎,好久不見,想同你吃頓飯,明天七時到沙龍見好嗎?」語氣若無其事,似老朋友。
印子陪笑,「我希望孟小姐有工作介紹給我。」
「工作?有呀,把張永亮導演也叫出來可好?」
印子心中有個疙瘩。
掛了電話,她同母親說:「我不去了,你幫我推掉。」
藍女士看著女兒,「出去亮亮相,露露臉,人家也好知道有你這個人。」
印子微笑,「這就叫做拋頭露面。」
「許多名媛也天天爭取這樣的機會,衣服愈穿愈少,表情愈來愈淫。」
印子也笑,「業餘好手不容輕視。」
「去吧,吃頓飯,聊聊天,她能把你怎樣。」
印子改向裕進求助。
「孟如喬請我吃飯,你可否送我去?然後,四十五分鐘之後,來接我走。」
裕進笑,「沒問題,只是這樣一來,人人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我還求之不得呢!」
就這樣說好了。
那天,印子沒有刻意打扮,頭髮統統束起,抹了點紫紅色胭脂,穿一條深藍色裙子。
奇怪,孟如喬比她早到,同桌還有一個年輕男子,看到印子,立刻站起來。
只有三個人,已經叫菜叫酒,可見沒有別人。
年輕人叫王治平,是一間唱片公司合夥人,十分斯文有禮。
「我們正在找新人。」
「市道不好……」孟如喬這樣說。
「總得吃飯。」
氣氛有點僵,孟如喬盛妝,可是看上去有點憔悴,皮膚些微光彩也沒有,姿色同三年前是不能比了。
印子心軟,對她分外客氣。
喝了兩杯,孟如喬有點牢騷,那位王先生說要打個電話,藉故走開。
孟如喬說:「印子,陪我去補妝。」
印子從前是她的助手,這種事做慣做熟,她不介意。
孟如喬腳上穿四吋細高跟鞋,手搭在印子肩上才站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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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如喬在化妝間細細補粉,「咦,香煙漏在桌上。」
印子出去同她拿煙。
看看手錶,希望裕進快來接走她。
回程經過走廊,看見那個王治平背著人在講手提電話。
是這句話吸引了印子--
「真人比上鏡頭還要漂亮。」
這是說誰?
「全身皮膚光潔如絲,沒有一個疤一點斑。」
聲音很低,但是印子耳尖。
她渾身寒毛豎了起來,這明明是在說她,裕進怎麼還不來?
「脾性也好,絲毫不覺驕矜。」
聽到這裡,印子有點害怕。
「你馬上就來?好,我設法留住她。」
這時,孟如喬走出來,嗔怪印子:「你到哪裡去了?」
那王治平立刻收起電話,一臉笑,「我們去喝咖啡。」
印子答:「我不去了,我還有事。」
孟如喬怪訝異的,「向媽媽抑或男朋友報到?」
印子尷尬地笑,「我實在累了。」
那王治平說:「那麼,我們在十分鐘內談妥合約。」
「合約?」
這兩個字是天大的引誘。
「對,」他微微欠身,「唱片合約,我們翡翠公司決定用你,將捧你成名。」
印子大奇,內心恐懼顧忌稍減,她說:「我從來沒唱過歌,我聲線很弱。」
他笑,「有幾個歌星靠聲量成名。」
孟如喬歎口氣,「聽,聽,人就是這樣走起運來。」
假如陳裕進在這個時候出現,印子會毫不猶豫跟他走,可是,他遲到了。
印子被孟如喬及王治平一左一右挾住走到咖啡廳去。
王治平二話不說,取出一張合約,放在桌上,「劉小姐,你回去仔細看一看。」
印子一看,見合同上乙方的名字是她身份證上的馬利亞羅茲格斯,可知人家一早有備而來。
接著,她看到月薪數目,怔住,數一數零字,竟是整數十萬。
印子抬起頭來,她們母女三人一切煩惱將因這張合約解決,怎麼會有這樣好事?
連孟如喬都說:「印子,你怎麼謝我這個中間人?」
印子茫然。
王治平說:「印子,公司還會提供住屋及車子給你,直至三年合約完成。」
孟如喬說:「我是你,立刻簽上大名,印子,你走運走到腳底板了。」
王治平說:「翡翠公司聲譽不錯,印子,相信你也聽過,你還未成年,得請家長加簽。」
印子手裡拿著這張合約,注意力完全被奪,絲毫不覺鄰桌已多了一個陌生男子。
那人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呵,這筆投資非同小可,值得嗎?得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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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陌生人從未見過像印子那樣好看的少女,皮膚白得晶瑩、眉目如畫,神情有點憂鬱,她的手腕與足踝像是上帝心情特別好的那一日用心塑造,精緻纖細,背部線條像一個流利的V字,悅目到極點。
他心中有數了,朝助手王治平施一個眼色,靜靜離去。
過不到幾分鐘,王治平的手提電話又響起來,他嗯了幾聲,「知道,知道。」
他滿面笑容,「印子,我送你回家去。」
印子這才想起,「我有朋友來接。」
王治平笑笑,「他遲到了,海旁大路上有交通意外,車輛擠塞得很,由我送你吧。」
印子點點頭。
孟如喬也同車,牢騷很多,正好,印子可以乘機不出聲。
先送印子,臨下車,王治平隨口問:「印子,你喜歡甚麼牌子的汽車?」
印子回答:「家母喜歡平治。」
他笑了,送印子下車,替她按門鈴。
他早已將劉印子的底細打聽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們母女住天台屋裡。
「明日有空,接你去參觀宿舍,在梅道,你會喜歡。」
「啊。」
梅道是她做小學生時到山頂旅遊時乘纜車經過的一條路,遙不可及,印象中只有外國人及神仙才住那種地方。
「明天上午十時半來接你及藍小姐。」
王治平轉身走開。
印子先發了一陣子呆,然後,吸一口氣,用最快的腳步衝上樓去,她要第一時間把這件事告訴母親及妹妹。
王治平回到車上,看見孟如喬攤大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