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是堅?」他轉過頭來,那種痛苦的神色令我吃驚。
我坐下來。「家明,我認得堅多年了。我離開這裡,是因為他不愛我,他只想玩我。我認得他太久了,為什麼?我不知道。或者我仍舊愛他,就是這樣。你知道了我可以走了!」
「辛蒂——」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好人,」我溫和的說,「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騙你,家明,你自己騙了自己。」
「你誤會了,堅,為什麼是堅?」
「有什麼分別?」我問,「他也是男人。」
「他要我離開你。」
我抬起頭來,「他是誰?為什麼他叫我離開你,叫你離開我?他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是堅」「這與堅有什麼關係?」
「他要你。」
「你打算將我交給他?」我說。
「不,你會自動走向他,他說你會,就像那一夜一樣。」家明說,「你會走向他,不管我有多愛你,你永遠是他的,你掙不脫他。而且我相信他,辛蒂,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我問。
「是。
「我也相信他。家明。」我說,「我會,只要他把手一招,我就會走過去。你要幫助我,你願意嗎?」
「辛蒂,我要你的幫忙。」」「我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他叫我離開你。」
「他是你的什麼人?為什麼你要聽他的話?」
「你會愛我嗎?辛蒂,你會愛我嗎?」
他慌亂了。我抱著他。可憐的家明,只不過為了我,我不值得他這麼做,不值得。
「放心,他沒有贏得這麼容易。我現在恨他了。他這個不擇手段的人廣「不要離開我,辛蒂。
「我不會,家明,我不會。」
「我愛你,辛蒂。
我抱著他,心裡一片茫然。堅,他真要我?真的?他肯為我來恐嚇家明?
「為什麼你要愛我?有這麼多好的女孩子。」
「我只要你。」
好。他只要我。這是合理的,就像以前,天下有那麼多的男人,我只要堅。這是無法解釋的,我只要他。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我使家明靜下來。平時他是多麼的冷靜溫柔。今天卻被刺激得這樣子。為了我。我應該怎麼做?
第二天一清早。
我一個人走到堅的家去,按門鈴連續的接了三分鐘。
他的女傭人出來開門。
「你找誰?」她問。
我拉下了臉,「開門!」
她認出了我,「小姐——」她想笑,因為往日我待她不錯。
「開門!」我喝道。
傭人開了門,「先生還在睡覺!」
我一手推開大門,衝上樓去,一路叫:「你狗娘養的!你滾起來,不要以為我不會殺你,滾起來!」我到了他房門前,一腳踢開他的房門。
堅自床上跳起來。
他一個人。
他從來不帶女人回家,這是他的好處。他只帶我一個人。
我瞪著他,把衣服扔給他,「穿上它們!」
他從睡夢裡驚醒,先是一怔,隨即笑了。
「為什麼要穿衣服?你又不是沒見過我不穿衣服。」
「閉嘴!」我說。
「你大清早來做什麼?」
「你跟家明說了些什麼?
「奇怪,他也問同樣的問題,你們兩個人似乎真的洗心革面,在談戀愛了。
「放過我。
「放過你?」
「是的。
「不,辛蒂,你不要我放過你。你真可以嫁給家明,做一個平常的家庭主婦?不,你要不停的刺激,只有我可以滿足你。你走遍了全世界,你回來了,因為你找不到第二個人,所以你回來了!」
他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盯著他,在他的眼珠裡,我看到了自己的臉。我看到了我驚恐的樣子,我曉得我完了。我閉上了眼睛。
他撫著我的頭髮!我抱住了他。
我低聲的說:「但是家明,家明不會這麼容易鬆手。
「他會的。」我睜開了眼睛。我仍然抱著他,沒有讓他看見我的臉。
「為什麼?」我平靜的問。
「他愛你,他會放棄你。
「為什麼?」
他撫著我的頭髮。他的手指有點冷。
我有點明白了。
「堅。你不是要我。你只是要他離開我。」
堅一震。
我仍然抱著他,「你不是要我離開他,而是要他離開我,是不是?」
他靜默了一會兒。
他說:「辛蒂,你太聰明了。」
「他才是你愛的人,是不是?堅你恐嚇他,如果他不放我,你就告訴我,他是你的愛人,是不是?堅,你骯髒狗娘養的,你不放過他。正像你不放過我。」我的聲音平靜得出奇,「你厭了女人,你把他勾上手了,堅,你不放過他。」
「辛蒂,你猜到了。我們在一起很久了,辛蒂,但是你回來了,他愛上了你。我們都髒,辛蒂,沒有分別,我勸你離開他。他不是男人。你到現在應該明白了,他不是男人。」
我鬆開堅。
我瞪到他的眼睛裡去,「是的,我明白。但是我喜歡他,正如你說:我們三個人都髒。但是堅,這一次你輸了,堅,他愛我,你不能使他不愛我,我還是要嫁給他。」
「你瘋了,辛蒂。」
「我們不全是瘋子嗎?」我冷冷的問,「我還是嫁他,你永遠得不到,堅,永不。」
我轉頭。
「辛蒂——」
我轉頭。
他臉色蒼白,我第一次看到他臉色蒼白。
我聳聳肩,「我一點也不介意,事實上我現在就去告訴他我不介意。這回事算什麼?我讀書的地方,十分之四的男人是這樣的。堅,再見了。不要裝樣你要我,你要的是家明,但現在他是我的了。對不起。」
我關上了他的大門。
我站在街上,有種作嘔的感覺,我靠在牆壁上,頭暈得抬不起來。我的天。為什麼是家明,竟是家明。我要他救我,誰知道更需要人救的是他。
我靠在牆上好一會兒,我該做什麼好?應該走。遠遠離開他們兩個人。我怎麼有可能鬥贏堅這個魔鬼?但是正如堅說,我要活下去,活下去,不是平淡正常的活下去,而且照我生活的方式活下去。
現在放棄已經太遲了。
我真鈍,早在那天看見他們兩個在一起喫茶就該明白,最遲在看到堅書房裡家明的照片也該明白了。家明,何以他一直只是吻我的頭髮,何以他從來不碰我。
我喘氣,奔出馬路,伸手攔了一輛車。
堅真不是人。
我沒有回家,我叫司機開車到家明那裡去,我要見家明,我淌著一手一身的汗,但是那顆眼淚型的鑽石還是在我手指上閃著光。我用手抹去了額角上的汗。
當堅叫我把戒指送還給家明,我還以為他要的是我。
天下像我這種人還有幾個?
我要他,我愛他,至今我還是愛他。然而我終於得到機會了。現在他得聽我的。他得聽我的。我笑了一笑,現在我不會鬆手,現在他得聽我的了。
車子到了家明那裡。我按鈴。按鈴。沒人應門。我倒出了手袋裡所有東西,希望有他的鎖匙,是的,幸虧,我開門進去。
「家明?」我叫,「家明。」
我在地毯上被茶几勾了一下,摔在地上。
我看到走廊那一頭有水淌出來。
「家明!」我爬起來奔過他房間那裡去。
「家明?」我尖叫。
我推升房門,浴室的門開著,他浸在一池紅水裡,浴缸裡的水溢了出來,整個房間地板是水。血水,他的血。割了手腕。
他穿了絲襯衫白長褲浸在浴缸裡。
我拿起了電話。打給一個熟捻的醫生。他說他與救護車馬上來。
我真鎮靜得奇怪。
我挽起了自己的頭髮,我把浴缸的水塞拉掉,把水龍頭關好。把他的頭托起來,謝謝天,這年頭的浴缸小,不然他會淹死。
是的。三年半前我也用這個辦法自殺過,一模一樣的辦法。吃了足夠的安眠藥,開了一缸熱水,然後割了手腕。可笑的是他們在三個鐘頭後才發現我,我居然還活著。居然還活著。
他的臉孔是蒼白的。有種說不出的美。我的家明。
我探他的鼻息。他還溫暖。
他會活,我知道他會活。
我把他兩隻手從水裡撈出來。血離開水會凝固,只要傷口不太深,我也知道。
浴缸裡的水流乾了。我用毯子把他裹起來。
醫生到了。
他看了我一眼,跟我一樣鎮靜。
「他會活。」醫生說,「我們馬上去醫院。」
我抓住了醫生,然後我昏了過去。
我真的昏了過去。
這大概是好笑的,因為醫生要把我們兩個人一起送到急診室去,他私人的急診室。
我是很快醒過來的。
醫生很好,因為事情與家人無關,我又沒有受傷,他沒有通知父母親,問我家明的親人,我搖頭。醫生對我說:「你心腸不要太硬。」我苦笑。都是為了堅,關我什麼事?替家明輸血,替他縫針,把他送進醫院裡去休養。我拿著醫生給的鎮靜劑回家,吃了,睡覺。
一夜看見家明的血。
這個醫生好,有肩膊,夠膽量,我恨某一些醫生,對病人完全無關痛癢,除了傷風之外,什麼都不理不睬,病人好好的,他們先嚇死了,先把病人往醫院裡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