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晴搖頭。
少屏愕然,「那麼,你聘請私家偵探?」
可晴指指耳朵,「我聽得見,記得嗎?」
她離開診所。
回到公寓,只是換了一身比較舒服的衣服,取了旅遊證件,她便買飛機票回家。
說也奇怪,在飛機上,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原先,可晴以為自己會不住啼哭,直到眼珠子掉出來,她低估了自己,她很冷靜,雖然內心已經震碎,但是皮囊卻看不出痕跡。
司機一看見她便迎上來。
「妹妹,這一邊。」
可晴心頭一熱,強忍住眼淚。
她問:「好嗎?」
「大家都好。」
「請告訴甄律師,我已經回家。」
「我們一早已經通知他。」
回到大宅,推門迸廳,女傭已經在一旁侍候。
她們一言不發,只用微笑表示歡迎。
可晴走進祖父書房,輕說:「我回來了。」
經過冒險的路程,看過千奇百怪,還是覺得家裡最好。
大書桌上一隻水晶盆裡仍然放著柚子及檸檬,香氣撲鼻。
祖父卻永遠不會回來。
可晴摸一摸他用過的筆紙,靜靜掩門。
甄律師匆匆趕到。
「可晴,過來。」
他緊緊擁抱她。
可晴鼻子都酸了。
「可晴歷險記終於結束了。」
可晴苦笑,無言。
「你且休息,一切有我幫你善後。」
「不,我不累。」
「我曉得該怎麼做。」
可晴看著這個精明的律師,「你打算怎麼做?」
甄律師難掩惱怒,「立刻截斷這二人經濟來源。」
可晴長歎一聲。
半晌她說:「已出之物,我不打算追究。」
「什麼?」
「把錢追回來我也無用。」
他頓足,「可晴你再不長大真會叫人痛心。」
「這筆款子,我是否拿得出來有餘?」
甄律師答:「那自然。」
「那就算了。」
「孟少屏的薪酬呢?」
「付到她拒收為止。」
「可晴,你何等懦怯。」
可晴牽牽嘴角,不想解釋。
過一刻她問:「甄律師,你一早知道不妥?」
「首先,我從來不相信孟少屏這個女孩子。」
可晴又歎口氣,「你們都看得出來。」
「每次來到這裡,她都眼珠子亂轉,四處張望探索偷聽,多次,保姆發覺她翻你抽屜,還有,把你的衣服逐件穿起來,對牢鏡子搔首弄姿,這些,都是不安分的跡象。」
可晴怔怔地聽,「我一點也不覺得。」
「你需要同伴,我們才不予阻止。」
可晴低下頭。
「接著,你們出去讀書,無端端出現了這個專會獻慇勤的許仲軒。」
可晴不語。
「一開始就孤立你,叫你搬到他挑選的地方住,好控制你,兩個人一男一女不約而同叫你開支票,需索無窮,這是好現象嗎?」
「你當時並沒有拆穿他。」
「秦小姐,我講得唇焦舌燥,你會聽我?差點將我推出門去絕交。」
是嗎,可晴茫然,她都不記得了。
女傭人過來說:「許先生的電話找妹妹。」
甄律師看著可晴,「你在不在?」
可晴答:「不在。」
「幾時回來?」
可晴答:「對他來說,我永遠不知所蹤。」
甄律師對傭人說:「你聽到了?」
女傭很寬慰去回復許仲軒,由此可知,她的事情,全家人都知道。
每個人都看出紕漏,只除了她。
甄律師說:「你休息吧。」
「我真笨。」
甄律師這時候講了真話:「那是所有少女的通病。」
可晴坐在搖椅裡看著天花板無比疲倦地說:「我竟誤會他愛我。」
甄律師聞言緩緩轉過頭來。
「到了後來,他的確愛上了你。」
可晴拚命搖頭,「不,他是孟少屏同黨,他們設下陷阱只圖我的財產。」
甄律師惻然,「這件事令你受盡折磨,你看你瘦多少。」
可晴說下去:「一得手他們就預備私奔,只是許仲軒想得到更多。」
「其實,他不可能得到更多。」
可晴抬起頭來。
「你不是一直抱怨銀行洩露你的財政狀況嗎,真是大意的孩子,我若不是你的監護人,他們若不要我加簽批准,怎麼會把你的秘密告訴我。」
啊,所以甄律師什麼都知道。
「老先生替你想到一切。」
祖父也知道她會受騙,而且,也一定會有人來騙她。
該剎那可晴覺得整件事非常滑稽,她忍不住笑起來。
笑到一半,掩住嘴,呵,多麼像少屏。
她倆到底在一起生活了那麼久,無意之中,彼此沾染對方的習氣。
甄律師告辭前說:「當是在社會大學交學費讀了一個課程,切莫悲傷。」
可晴點點頭。
回到房間,她垂頭看到自己的胸膛裡去,那裡,已經有一部分被掏空,永遠不會復原,自此之後,她會特別沉默,以及特別自卑。
秦可晴表面上像是恢復了正常生活。
她轉了校,在本市升讀,年輕的女性巨額財產承繼人,或麻或疤,或聾或癡,總有其吸引性,她又結交一批新朋友,不乏社會活動。
她照樣到會所游泳打球。
而且,又見到了林永昌與張家洲兩表兄弟。
當時可晴閉上眼睛在曬太陽,正覺得紅日刺目,剛想走回室內,有人同她打招呼。
她一時沒把對方認出來。
「我是張家洲,記得嗎?」
可晴只得點點頭。
「聽說你家私人泳池即將蓋好,以後想必少見你了。」
咦,消息傳得真快。
「幾時到你家玩。」
那年輕人似乎沒有先頭那麼可憎。
他靦腆地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
可晴立刻說:「我從來沒有那麼講過。」
張身後的林永昌一邊搔頭一邊賠笑,「也許,我們是冒昧了一點,得罪你的朋友。」
啊她的朋友,是指孟少屏吧。
「你那牙尖嘴利的朋友呢?」
他倆猶自心驚膽跳,可晴覺得可笑。
「她去了升學未返。」
「給她數落過,沒齒難忘。」聲音充滿餘悸。
可晴看著這對永遠長不大的富家子,既好氣又好笑。
「聽說你的耳朵已經醫好了。」
狗口長不出象牙,來了。
可晴點點頭。
「那多好,都聽得見了嗎?」
可晴又點點頭。
識趣的人應該改變話題,可是這一對活寶哪裡懂這個,繼續好奇地追問。
「聽說把腦袋打開,裝一枚小型電腦進去,代替神經,接通腦部,可是這樣?」
奇怪,是誰把這些事告訴他們。
另一位接上去:「那,你不是成了科幻小說中的機械美人嗎?」
可晴這時有兩個選擇。
一是謙遜地答:哪裡哪裡,不敢當,不敢當,可是她選了另外一個答案。
她笑笑說:「可不是,為了配合,我還換了頭顱,晚上睡覺時,把頭一旋,擰下來,放一邊,不知多方便。」
林永昌與張家洲張大了嘴,隨即頹然,「秦可晴,你仍然不喜歡我們。」
可晴看著他倆,「我有那樣過嗎?」
他們兩兄弟見毫無進展,彼此抱怨著走開。
可晴坐在帆布椅上,先是發呆,後來才想:咦,怎麼會有興趣奚落人,難道是痊癒了?
不,傷口仍在,只不過,人總得活下去,往前進,她也不例外,豈可為一次失意永久沉淪。
一當有空閒,她便惆悵地懷念許仲軒的大手,她最迷戀握住他雙手該剎那,以後,無論碰到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都不會有那種感覺。
以後,她再也不會由衷地笑出來,世上已沒有剩下有什麼值得笑的事。
她漸漸接受事實,替祖父清理遺物。
衣物,都捐到慈善機構去,書報雜誌,通知公立書館人員來鑒定,看他們要不要。
還有些零星古玩圖章石頭,都贈予甄律師。
一隻鎖著的抽屜,只有可晴知道鎖匙在花瓶裡,輕輕打開,發覺什麼都沒有,只有幾封信。
信封上是老先生的字跡,上面寫著:給可晴的信,另一行小字:每年拆開一封閱讀。
可晴大奇,數一數,只得十封信。
她脫口而出:「那麼,十年之後呢?」
第十封信殼上註明:至此你應該長大,不必祖父再給你忠告。
可晴忍不住落淚,立刻拆開第一封信閱讀。
「妹妹,記住,堅強樂觀地生活,從各種經驗中學習成長,祖父永遠愛你。」
短短幾句,毫無新意,像那種老式日記本子上每頁底下的醒世恆言,可是由祖父親筆寫出,可晴感覺完全不同。
她握緊信紙,默默流淚,卻得到了新的力量。
甄律師推門進來,「可晴,你又哭了。」
可晴馬上抹乾眼淚。
「到底年輕,腫眼泡也好看。」
「有事嗎?」
「今日,存款被打回頭。」
「什麼?」
「孟少屏拒收秦氏酬勞。」
「不是自動存入戶口嗎?」
「她結了戶口。」
「人呢?」
「不知所蹤,管它哩。」
可晴沉默,少屏仍然有強烈自尊心,與自卑混在一起,致使她做不成好人,也不能徹底變一個壞人。
「你不是替這種人擔心吧?」
可晴搖搖頭。
「她比你機靈聰明百倍,哪愁出路。」
可晴不語。
「許仲軒的建築公司生意不錯,你不會相信,他把你視作合夥人,每月賬目一清二楚,租金、利息、利潤,全部付給你,你說奇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