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航在這種瑣事上有經驗,與工人議論起價錢及修理工序,不久完滿解決。
馬太太十分感激,「展航長這麼大了,真是好幫手,你媽好福氣。」
「伯母有事叫我,我能搬能抬。」
「這樣客氣,人家是怎麼教兒子的。」
展航笑,「慢慢就習慣了,這裡風土人情還算不錯。」
展航把伯母送往自己家與母親聊天。
他與式柔留在馬家監工聊天。
她告訴他:「我至今不會游泳。」
「我教你。」
「不行,學過多次,一看到水嚇得混身麻痺。」
「他們教得不好。」
式柔笑了,「你挺自信。」
「教游泳,我還行。」
「遇過溺的人再也不會夠膽子游泳。」
工人敲打了許久,馬太太一直在於家敘舊,式柔說個不己,時間過得飛快。
終於完工,已是下午。
工人離去,展航幫助清潔好地方,式柔嘖嘖稱奇。
展航走過去,用兩手的虎口量度式柔腰身,「盡量吸口氣。」
「幹什麼?」
「屏住呼吸別動。」
展航兩隻手竟然可以環繞住式柔的腰身,那樣細的腰。
式柔不以為忤,轉過身來笑。
她唇上抹著深紫色胭脂,更顯得皮子雪白,晶瑩透明,她鬆出一口氣。
她似乏力般倒在沙發裡,那種天賦嬌媚魅力太過象另外一個人,以致展航有點戰慄,像是那人的靈魂佔據了一個少女的身軀,想再一次作祟,要使於展航寢食不安。
她沒有片到安靜,又探過頭來問:「你怎麼不說話?」
展航怔怔地看著她。
「聽說,你女友最多。」
展航答:「都是謠言罷了。」
式柔不聽他的解釋,「而且,很早就結交成年女性。」
「誰說的?」
「人人。」
展航笑答:「太器重我了。」
「全是傳言?」
展航見她那麼可愛,不禁說:「近日年紀大了,也力不從心啦。」
式柔一怔,哈哈大笑起來。
電話鈴響,式柔去聽,轉過頭來說;「於伯母找你。」
展航最喜歡看她擰過腰身來笑這個姿勢,他做得他可以坐著看足一個下午。
於太太同他說:「筆臻等了你好久,你忘了她的約會?」
「我今天沒有約她,」那別緻的名字忽然變得陌生。
「也該回來了。」
「是。」
展航告辭。
式柔嬌俏地問:「不訂下一次約會?真是前所未有的經驗。」
展航微笑,「要同我出去,就不能再見別人了。」
式柔詫異,「有這種規矩嗎,你不像沒有自信的人。」
「想清楚,囡囡,改天再聯絡。」
式柔又一次大笑。
他駕車回家,馬伯母已經告辭,筆臻一個人在書房裡。
展航探頭進去問:「我母親呢?」
「她在午睡。」
主人已經累了,客人還不願走,難怪母親召他回來。
聰明伶俐的黃筆臻怎麼會犯這種毛病呢,由此可知,愛裡沒有智慧。
展航在她對面,微笑問:「你專門等我?」
「是。」
展航問:「什麼事?」
「伯母說,你小時候有一個女朋友叫伍玉枝,同我很像。」
「我媽弄錯,我與玉枝,像兄弟姐妹一樣。」
筆臻說:「後來,她在異鄉結婚生子。」
「不算異鄉,那也是講中文的地方。」
「我於你,大概也似兄弟姐妹吧。」
展航覺得這像是同他攤牌,於是他輕輕反問:「你想做什麼?」
這句話大大傷害了黃筆臻,但是她反而笑了。
她答:「我並無非份之想。」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有車。」
送到門口,展航知道筆臻以後可能不會再來。想解釋一下,安慰幾句,可是來不及了,一輛小小歐洲小跑車嘟嘟開上來,響了兩聲號,在於宅私家路上停下。
不知為什麼,馬式柔又回頭來找於展航。
她像是沒有看見黃筆臻似,笑著對展航說:「你忘記帶錢包。」
她順手一扔,那錢包的溜溜朝於展航飛過去,展航還有時間玩一個花式,反手一抄,接住。
式柔大笑,把車子駛走。
筆臻看在眼內,默不作聲。
展航轉過頭來,想解釋幾句,筆臻卻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
展航十分歉意,深深親吻筆臻的手。
她也走了。
回到屋內,於太太已經起來,她遺憾地說:「本來我還想學蝶泳。」
「筆臻不至於那樣現實。」
「我也不好再叫人家。」
「我教你媽媽。」
「筆臻應核較為主動,她太過矜持,喜歡一個人,就不要理會其他,明刀明槍才好。」
「母親老是覺得每一個人都該愛上於展航。」
於太太點頭,「也有女孩子覺得自尊更為重要,真正難能可貴,值得尊重。」
展航不出聲。
「喜歡馬式柔那樣刁鑽的女孩,可是很費勁啊。」
話還沒說完,兩隻小小金色尋回犬已經走出來。
展航笑了,「叫什麼名字,旺財?」
「不,這只叫健康,那只叫喜樂。」
「好名字。」
「馬太太把它們讓了給我。」
展航喃喃道:「一個世紀已經過去了。」
「展航你說什麼?」
「沒什麼。」
式柔放了學時時來,鑽在房裡磨展航教功課。
於太太開頭以為那只是幌子,張望過幾次,發覺兩人認真之極。
她甚至聽見展航低聲吆喝:「你長腦子沒有,三題幾何算足個半小時!」
而馬式柔一額汗不敢反駁,真叫於太太訝異。
他們也有輕鬆的時刻。
於太太與女兒通電話,邊笑邊說:「以前擔心他同年紀大的女人在一起會吃虧,現在更害怕,女主角未成年。」
展翹駭笑,卻不擔心。
於太太歎氣,「這也是命運,像展翅,早結婚,多幸運。」
「展航感情生活多姿多彩。」
於太太問:「這是褒詞嗎?當然不。」
「社會仍然保守,對許多事持有公論,不過,由他去罷,別管那麼多,你知道展航,十五六歲起就獨來獨往。」
於太太說:「園丁來了,我且與他說幾句。」
她去到外邊,同那工人說:「我有輛腳踏車,請替我扔到垃圾站。」
她把展航那輛爬山腳踏車推出來。
工人意外,「太太,還新簇簇呢。」
於太太不知什麼地方來的神力,一提氣,兜起整架腳踏車,丟進園丁車斗,拍拍手,回轉屋裡去。
她痛恨那些狐惑女。
真痛快,出了一口鳥氣。
對於式柔,於太太卻始終有好感,到底小,又活潑,家裡添了這個人,充滿喜樂。
展航第一次同比他小的女生在一起,凡事見得光,神情開朗。
已經很久沒有人提起黃筆臻了。
她在做什麼?大抵是教另外一個伯母游泳吧,那樣乖巧懂事的女孩子不愁寂寞。
一日,式柔跑來同展航說:「你有無聽過有趣到極點的『浮麥最後方程序』?」
展航笑答:「略知二一。」
「告訴我。」
「來,我幫你找到網頁,你自己瀏覽,浮麥是法國十七世紀數學家,他有一條數百年來不能證實的代數方程式,不過,最近終於由普林斯頓大學的懷爾斯君花了整整七年時間解答成功,經過緊張刺激,對,在這裡了。」
式柔立刻坐過去凝視螢幕。
展航問:「考慮讀純數嗎?」
「噯,我深深發生興趣。」
「據說懷爾斯在那七年之內,只用鋼筆及白紙作為計算工具,並無動用電腦。」
「嘩,神奇。」
她全神貫注地學習,偶而發生「啊」,「呀」讚歎之聲。
展航躺在安樂椅上看報紙。
當你所愛的又愛你的人就在身邊,那種感覺十分安全舒適。
式柔有時按動打印機複印資料。
「真是怪人,」她說:「竟為一條算術廢寢忘食。」
「所有天才都不是常人。」
「這我相信。」
忽然之間,式柔靜下來。
展航不以為意。
她忽然驚訝莫名:「這不是我嗎,展航,我的畫像為什麼會在國際網絡上佔一席位?」
展航立刻撲過去看。
啊,式柔無意之中按錯了鈕,看到了展航的秘密。
連式柔本人都以為尋人啟事中的畫像是她,由此可知,相像到什麼地步。
「怎麼一回事?」
展航緩緩說:「那不是你。」
「可是三年來你不住要求各方協助尋找這個人。」
「是。」
「網上還不住有人告訴你,他們在世界各地見過她。」
「已經不重要了。」
「我願意聽這個故事。」
「你有無六個小時?」
「六千個鐘頭都可以。」
「快快告訴我。」
「讓我先做一件事。」
於展航坐到私人電腦前邊去,按下一個鈕。
「噫。」式柔低呼。
是,螢幕上出現了紅色閃爍的「洗擦」字樣,十秒鐘後,畫中人漸漸淡卻,褪出,終於消失。
式柔開頭是訝異,後來漸漸明白了。
「你過去的情人?」
展航搖搖頭。
「對不起,如果你不想談這件事,我們說別的。」
「我不介意。」
「那麼,她到底是誰?」
「我一無所知。我不知道她來自何處,做過些什麼事,父母是否愛她,以及她童年。」
式柔好不失望,「呵,是一個暗戀的故事,我最不喜歡這種乏味的單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