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佬默默地喝著酒,久久才吃一口菜,深沉莫測的眼神悄悄地在眾人臉上輪流掠過,蘇成天則是雙眼直盯在他面前的那一盤菜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夾進嘴裡,方拓的哥哥姊姊只顧埋頭苦吃,因為他們不知道除了吃之外,他們還能幹嘛?
而方拓卻是從頭到尾連碰都沒碰一下筷子,倒是啤酒一杯喝過一杯。直到他自覺喝得差不多了,他才嚥下最後一口酒,然後起身離座。
「我吃飽了!」是喝飽了吧!
隨即,方佬一聲也不吭地離去,在他消失在餐廳口的同時,蘇成天也起身了,蘇家兄妹則先後放下筷子,不到一分鐘,餐桌旁已然是空無一人,只剩下滿桌廚師的辛苦成果,無論他有多認真的去準備這些菜餚,結果都是白搭。
這就是方家的除夕夜。
* * *
一向擔任一年級導師的鄧心翠開學後才發現她被調到三年三班為導師了!她感到十分不解,就算學校方面打算重用她,也不能將畢業班拿來當作試驗品啊!
而最詭異的是,一進辦公室裡,每個老師都拿一種很詭異的眼光躲躲閃閃地偷覦著她,而且無論她怎麼問,都沒有人肯告訴她究竟有什麼問題。
難道三年三班是問題班?
然後是現在,當她站在三年三班的講台上面對四十多個學生時,她發現底下那些學生們的眼光居然和辦公室裡那些老師的眼光一樣,詭異得很!
但是,她當然不可能去問學生們,「你們和學校老師到底在搞什麼兒?趕快老實招來!」
所以,她只能自已設法發掘問題在哪裡了。可是兩天後,她還是搞不清楚問題在哪裡,而那些老師和學生們的眼光卻越來越詭異了,而且似乎還有點著急。
好像沒什麼問題嘛!學生上課都很認真,也沒有什麼吵架不合的事件,甚至還平靜得很奇怪……世∼∼不會說這個就是問題吧?﹗
終於,三年三班上學期的導師忍不住了。
「呃……鄧老師,那個……」他小心翼翼地說。「妳沒有注意到舒純雁和那個轉學生方拓之間有什麼……呃!不對嗎?」
方拓?那個坐在最後面靠窗邊,看起來很搶眼的男生,他有什麼不對嗎?
鄧心翠皺眉。「有什麼不對?」
導師咳了咳。「呃!我想最好由妳自己判定比較好;還有,妳最好先去瞭解一下方拓的背景,這樣才不會……呃!出什麼問題。」
於是,鄧心翠狐疑地跑到教務處去了……
當天下午最後一堂原本是班會時間,但三年級通常會拿來自習,由各科小老師輪流負責各科的複習。當數學小老師正準備把他事先整理好的講義發下去的時候,新任導師卻突然大駕光臨了,而且一臉大便,好像已經便秘三天拉不出屎了!
她高高的站在講台上,嚴厲的眼神在方拓和舒純雁兩人臉上不停的來回移轉,於是,同學們都明白舒老師終於知道她早該知道的事了。
「舒純雁,聽說妳原來是坐在廖姿雯旁邊的,座位不可以隨便更換,妳立刻給我回到原位上!」她厲聲道。
舒純雁瞄了一下方拓,隨即默默的收拾書包回到原位上了。
「還有,學校雖然不禁止你們交往,但是……」鄧心翠狠狠地瞪著方拓。「高三下學期的學生沒有資格交什麼往,如果考不上大學的話,後悔就來不及了!聽明白了嗎,方拓?」
方拓懶懶散散地半躺在座位上。「不太明白。老師,妳的意思是說,等聯考過後就可以隨便我們交往了嗎?還是……」他倏地漾出一抹淡淡的嘲諷笑容。「到時候妳還有別的理由禁止我們交往?」
鄧心翠挺了挺胸脯。「身為父母師長,我們有權利關心學生子女的交往對象,並給予中肯的建議,這點沒什麼不對!」
「中肯的建議嗎?」方拓嘲諷的笑容益發深了。「在你們許可的時間裡才准他們交男女朋友,跟你們許可的對象才准交往,或許也在你們許可的情況下才准他們結婚,請問老師!這到底是關心,還是控制?」
鄧心翠神情微微一變。「我沒有說一定要得到我們的許可才可以交往。」
「那麼……」方拓慢吞吞地坐正了。「如果他們不能接受你們的建議,妳會如何呢?破壞他們?」
鄧心翠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是會這麼做,可她能在學生面前承認嗎?
「被我猜對了吧?」方拓又躺了回去。「有些父母就是這樣,以為子女是自己生、自己養的,他們就有權利罔顧子女的想法,用關心當作借口,以霸道野蠻的手段來操控子女,這就是大人啊!」
鄧心翠差點就破口大罵出來,但是,多年的教師經驗令她強自壓抑下來了。她看得出來,即使同學們都不贊同方拓和舒純雁的交往,但他剛剛這番話卻頗合他們的心意。
「無論如何,這學期不准任何男女交往!」
方拓歪著腦袋。「請問這是命令,還是建議?不聽的話會如何?退學嗎?」
鄧心翠沒有回答他,只是用憤怒的眼神狠狠地瞪他一眼後就離開了。
她直接衝向教務處,一見到教務主任就大叫,「我要讓舒純雁轉班!」
教務主任一聽,便苦笑著歎息一聲。「有用嗎?如果方拓也要求轉班呢?我們不能拒絕他呀!」
鄧心翠張了張嘴,隨即轉身又衝了出去,她要去打電話給老公,叫他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提早回家!
* * *
當天晚上,舒家客廳裡展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戰爭,孤孤單單的舒家小女兒獨自面對舒家其它成員的批鬥,她卻毫不畏縮地堅持自己的決定。
舒家大家長舒漢同首先很理智的和女兒講道理。
「妳知道方拓是什麼樣的人嗎?」
「我知道,」舒純雁毫不猶豫的回答。「他過去的生活簡直稱得上恐怖兩個字,但他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妳怎麼能確定?」
遲疑了下,舒純雁才說:「我就是能確定!」她的遲疑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她的感覺,但最後還是決定,就算解釋了他們也不會懂,所以,解釋的手續就可以省略了。
但舒漢同卻以為她的遲疑是因為她自己也沒有把握。「妳瞧!妳自己也不敢肯定不是嗎?現在你們在交往,他當然會盡量把最好的一面擺在妳面前,可是早晚有一天他會露出本性來的,到時候妳後悔就來不及了!」
在她面前抽煙喝酒打架就是最好的一面嗎?
舒純雁不覺笑了。「爸,我保證我不會後悔的。」
舒漢同忍不住歎息。「小雁,我知道妳一向覺得我們管妳管得太嚴,但那也是因為我們關心妳呀!過去妳和我們抗議頂嘴的那些事其實都是小事,但對這件事我們就真的不能不堅持了,這可是會影響妳一輩子的事啊!」
舒純雁依然老神在在。「所以我說我不會後悔的嘛,」
舒漢同凝視她片刻。「如果我們堅持要妳和他分手呢?」
「很抱歉,爸,這回無論如何我也要堅持自己的決定。」
「那麼如果……」舒漢同慢條斯理地說。「我說要是妳堅持要繼續和他交往,我就要把妳趕出舒家呢?」
舒純雁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收起輕鬆的態度仔細端詳父親半晌。
「我真的不希望被你們趕出去,但如果爸爸堅持要那樣的話,我也只好出去了。」
一聽,舒漢同頓時愣住了,沒想到她竟然堅持到這種地步。
而鄧心翠卻脫口大吼,「說!妳是不是和他睡過了?」
舒漢同立刻皺眉低叱,「心翠﹗」
舒純雁卻是哭笑不得。「媽,妳至少也是個高中老師吧?怎麼……怎麼說這種話?」
「高中老師又怎麼樣?」鄧心翠低吼。「高中老師就不能責問女兒有沒有做過這種下賤的事嗎?」
「心翠!」舒漢同看起來已經有點不高興了。
「我有說錯嗎?因為我是高中老師,所以就不能問她是不是和方拓睡過嗎?你不也想知道嗎?」鄧心翠好像氣昏了頭,竟然轉過來對丈夫發飆。「而且,做錯事的明明是她,你來凶我幹什麼?」
「妳當然有權利知道女兒的事,」舒漢同也沉下臉來了。「但是請注意措辭。」
「措辭?﹗」鄧心翠不敢相信地複述。「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我注意措辭?如果女兒真的和方拓睡過了,注意措辭就會讓事實消失不見嗎?」
「妳……」舒漢同憤然地搖頭。「簡直不可理喻!」
舒家三兄妹不由得面面相覷。
怎麼他們自己反而先吵起來了?
「沒有、沒有,我沒有和方拓……呃!睡過,」舒純雁忙道。「我們只是一起唸書、一起出去玩而已,沒有……呃!那個過。」
「如果沒有,妳為什麼堅持不肯和他分手?」鄧心翠不信地問。
舒純雁翻了翻白眼。「拜託!媽,這個和那個沒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