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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亦舒

  位明十分欷噓。

  「接著,我看到報上啟示。」

  「那由我刊登。」

  品碩疑惑地問:「救我母女於水火的究竟是什麼人?」

  佐明答:「此刻我更加糊塗了,你看我們三人並無相似之處。」

  「蔣姐,你願意跟我去探訪家母嗎?」

  佐明點點頭,太好了。她想見見這個不幸人。

  「她生活還過得去嗎?」

  「你親自來看。」

  佐明跟她出去。

  車子駛往商業區。

  佐明問,「你們住這附近?」

  「不,請稍候,你會得到答案。」

  車子停下來,佐明抬頭一看,只見是一間時裝店,櫥窗內展覽看結婚禮服。

  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

  任明臉上展露出笑容。

  品碩輕輕說:「那位先生通過許律師,作出投資,開了這一片婚紗店,由家母打理。」

  佐明見到小小銅牌上寫著「光」字,多麼巧合,「店名叫光。」

  「正是。」

  她們也叫他光。

  推開玻璃門。她們走進店內。

  服務員迎上來說:「方小姐在店後看人客試身。」

  只見一個少女挽著一件禮服裙腳,喜極而泣,「我就是在找一件這樣的禮服。」

  佐叫看了,也甚嚮往。

  她忍不往拉起其中一件鍛衣一角,往身上比一比。

  「蔣姐姐有空不如試一試。」

  佐明微笑低頭。

  店員過來,把緞裙自架子取下,往佐明身上披。

  那是一件羅傘裙,背心形,沒有多餘的裝飾,可是說不出清純飄逸。

  佐明看看鏡子裡的自己。

  身邊的人,會是羅天山嗎?

  她接著訕笑,人家好端端為什麼要娶一個獨眼單腿的人。

  她一聲不響,把禮服還給人家。

  「請到貴賓廳來坐。」

  那是一間小小會客室。精緻的傢俱燈飾,小小玻璃櫃裡放看各式鑽冠。

  有人捧來下午茶,品碩替住明斟茶。

  不久,隔壁貴賓廳門打開,一個極之明艷的女郎一邊道謝一邊離去,任明認得那是一個著名的女演員。

  一把溫柔的聲音響起來,「品碩的朋友即是我的朋友。」

  佐明轉過頭去,與那位女士一照臉,不禁呆住。

  她長得與阜品碩一個模樣,分明就是品碩母親,四十出頭,保養極佳,穿一套黑色衣褲,極短頭髮。

  但是,方月心女士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品碩的敘述中,方月心多年遭到虐打,精神與肉體都受盡折磨,整個人已被徹底摧毀。

  她的精神已不健全,軀殼傷痕纍纍!此刻眼前這個女子卻容光煥發,有紋有路。

  她坐在女兒對面。

  佐明注意到她短髮已經斑白,卻沒有染回原來顏色。

  驟眼看,還以為是流行這樣,並不覺異樣。

  經過那麼多,仍然能爬起來重新做人,真不容易。

  不知會不會有人痛恨她如此若無其事,因為,連佐明都深覺詫異。

  說不到兩句,已有助手來催,說是客人在等。

  「蔣小姐多坐一會兒,隨便參觀,晚上一起吃飯。」

  品碩看著母親的背影。

  佐明說:「她康復得很好。」

  誰知品碩卻感慨地回答:「也難怪你這樣說,不是最親近的人。看不出來。」

  佐明揚起一條眉毛。

  「除出這家店,她也不記得其他人與事。」

  「啊。」

  「心理醫生想盡辦法,仍然無法令她恢復正當記憶,不過,那些人與事,又記來做什麼?」

  能夠忘記,真是幸運。

  「所以,你看她像個正常的人,是正確的,不過,她身體之內有些部分,已經死亡,也是事實。」

  佐明低頭,無限欷噓。

  她又何嘗不是一樣,失去的肢體,再也長不回來。

  年輕的品碩露出異常寂寥的神色來。

  佐明忍不住又握住了她的手。

  「這樣子結局,已是最最理想。」

  「她的面孔經過一年來多次矯形,才恢復舊貌,右前臂部有點微微彎曲,醫生說也不必理會了,龐大費用,都由許律師代為支付。」

  佐明點點頭,「我知道,我與廣田的情況也相同。」

  品碩問:「光是什麼人?」

  「我越來越糊塗。」

  「有一句話叫我百思不得其解,許律師說過:光無條件地幫我們母女,是因為我也曾經幫過他。」

  佐明抬起頭來。

  「品碩你曾經做過善事?」

  「沒有呀,我有什麼能力,佐明你呢?」

  性明在腦海裡不住搜索。「我唯一做的善事,是通過宣明會助養過名兒童。」

  「再想想。」

  「還有,就是偶爾捐贈奧比斯飛行眼科醫院。」

  「沒有了嗎?」品碩有點失望。

  佐明搔搔頭,「給你提醒,我真得加油努力做點好事。」

  品碩說:「你不是常常到康復會教踢球嗎?」

  「那不算什麼,況且,不過是近一年的事。」

  她們用手托任腮,一點頭緒也沒有。佐明終於告辭。

  「蔣姐姐,一起吃飯好不好。」

  「今天你媽媽好像特別忙。」

  店堂有攝影記者在取鏡頭,佐明覺得寬慰,沒有什麼事比看見劫難後的女子重新站起來更令她高興。

  佐明在廣田家晚飯。李和也在,他有點食不下嚥。

  趁廣田走開,佐明輕輕說話,她的聲音其低,似自言自語,但她相信李和可以聽見。

  佐明這樣說:「還等什麼,還不一起去。」

  李和的聲音日也很低:「她沒叫我。」

  「你要自發自覺提供服務呀,還要等誰苦苦哀求你?一架打印機都比你聰明。」

  李和似有頓悟。

  「還不快去訂飛機票。」

  李和問:「我會成功嗎?」

  「在這種時候,還計較得失?」佐明生氣,「活該你一無所得。」

  李和立刻站起來,「是,多謝指教。」

  他馬上到電腦前去訂飛機票。

  廣田走近來,「佐明,有空來探訪我。」

  佐明看著她,「廣田,你有無做過什麼好事。」

  「我?」廣田啞然失笑,「我做的最大好事,便是努力不使自己成為廢物。」

  「廣田,你太謙虛。」

  「不不,佐明,在我短短前幫生中,我太過致力男女私情,浪費時間,一事無成。」

  她深深歎口氣。

  佐明笑,「現在還有什麼遺憾?」

  「你說得對。」

  這時,李和過來,輕輕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佐明替他開門。

  他說:「我回去收拾行李,明早同廣田一班飛機,你可別告訴她。」

  「我懂得。」

  李和匆匆走了。廣田說:「這人怎麼了?整個晚上怪怪的。」

  片刻,門鈐又響。

  廣田說:「莫非忘記帶什麼。」

  她去開門,一看,立刻關上,臉色大變。

  門鈐不住地響。佐明知道不妥,她站起來沉聲問:「外頭是誰?」

  廣田半晌才說:「那個澳洲人。」

  呵,終於找上門來了。

  一個人名成利就之際,總有從前假裝不認識他的人找上來。

  佐明立刻替好友出主意:「只得兩個辦法:一,讓他進來─有話講明白,二,報警。」

  廣田抬起頭來,「報警。」

  「你已是個成名人物,不怕名譽受損?」

  門鈐不住地響,叫人坐立不安,工人與孩子都驚駭失措。

  廣田答:「名人也是人。」

  佐明點點頭,拿起電話,通知派出所。

  人到一會兒,門鈴停止,外頭有騷動。

  很明顯是別察來了,那人用英語大喊:「我會招待記者!」

  接著,警察在門外問:「可以與屋主說幾句話嗎?」

  那兩個警察一進門就訝異說:「咦,是王廣田小姐。呵,還在蔣佐明小姐,兩位都是我家小女的偶像。」

  廣田低別說了一遍因由。

  警察沉吟:「明早我們護送你去飛機場。」

  「請早點休息。」

  門外有警員站崗。

  「暫時離開本市也是明智之舉,」佐明說:「久無聯絡,澳洲人找你幹什麼?」

  沒想到廣田這樣幽默:「一是來說我愛你,二是來討點好處,你說會是哪一樣?」

  連佐明都苦笑。

  她把這件事通知文樞。

  文樞答:「不怕,我們人強馬壯,會得好好應付他,王廣田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弱女。」

  佐明問廣田.「聽見沒有?」

  廣田看看窗外,陷入沉思。

  佐明歎口氣,「有些傷口,永不復原。」

  文樞答:「她已經做得根好。」

  當天晚上,她們倆都沒有睡好,不久天亮,廣田起來梳洗。

  接著,保母與綿綿也準備妥當。

  她們一行人到樓下,司機與文樞已經在等。

  廣田不見李和,心中不安,只是不出聲。

  警員一路送他們出大路到飛機場。

  廣田緊緊摟住女兒,一臉凝重,直至一個箭步奔入候機室,她才鬆口氣。

  難怪她會害怕,有一條毒蛇正欲尾隨而來。

  品碩也來途行,獨獨少了李和。

  廣田終於問:「李和呢?」語氣有點憔悴。

  後邊有一把聲音,「在這裡。」

  廣田轉過頭去,看到高大強壯的他,不禁心一寬。

  他說:「讓我幫你抱綿綿。」

  廣出把孩子交給他,才發覺雙肩已酸軟得抬不起來。

  李和跟著她們走。

  文樞對他說:「咦,你好回頭了。」

  李和微笑,「我也有飛機票。」

  文樞怔住,「你也一起去,你告了假?」

  「我同老闆要求停薪留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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