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自己的事。」她聲音不大,低沉的。
晚飯後,她站在客廳,望著任老夫人的畫像,看了好一會。
☆☆☆
任俊銘下樓吃早餐,進餐廳,丘婷婷已經在座了。
「早安。」他愉快地坐下來。
「早。」她的聲音是沙啞的。
任俊銘抬頭看著她,她眼下兩個黑圈,面色也有點蒼白。
「婷婷,你面色不好,不舒服嗎?」
「也沒有甚麼。」
「要不要請醫生回來給你檢查一下?」
「沒有那麼嚴重。」
「今天早上不要補習了,吃過早餐,再多睡一會,我要上班了,晚上見。」
「嗯!」她的眼眶渾紅。
任俊銘走到餐廳門口,突然回轉頭,看見婷婷正發癡的看著他。
丘婷婷慌忙拿起叉子,叉了一大塊肉塞進嘴裡。
任俊銘的車一開出,丘婷婷也不再吃早餐,急忙跑到樓上。
金媽看她神色不對,連忙也跟了她入房間。
丘婷婷梳頭髮。
金媽走過去:「婷婷姑娘,讓我來替你梳。」
「金媽,這些日子,我麻煩你已經夠多了,頭髮梳了十幾年,我想應該不會梳得太難看。」她婉拒。
她結了兩條孖辮,她連髮飾都沒有用。
她把她來時的旅行袋拿出來,翻著,她由上海來一共帶了三條裙子,綠色、粉藍和大紅。
她選條粉藍裙子,並把那雙紅皮鞋拿出來,不一會,她把一切都換上了。
金媽看得呆了眼:「婷婷姑娘,你今天不補習,我已通知各位老師。」
「以後都不補習了,用不著。」
「婷婷姑娘,你不是要走吧?」金媽忍不住問。
「是的,金媽,我要走了,回上海去,我很久沒見我母親了。」
「婷婷姑娘,你這個時候走,不是功敗垂成嗎?你辛苦了幾個月,今天,孫少爺總算承認你是她的未婚妻,你還要走?」
「你知道他那天晚上,為甚麼公開對柏嘉和所有的傭人說,他是我的未婚丈夫?」
「第一,這是事實。第二,他已瞭解老夫人為你們撮合的苦心。」
「不是,你錯了,」丘婷婷笑,笑得好淒慘:「他只不過在考驗柏嘉。」
「婷婷姑娘,我不明白。」
「他要看看,金柏嘉知道我有了未婚夫之後,還會不會愛我?」
「他一向不喜歡柏嘉少爺,他怎會這樣做,婷婷姑娘,提防中計。」
「他說,為了任奶奶,要對我好,希望為我找個好丈夫,他其實認為金柏嘉不錯,如果他經得起考驗,他不會反對我和金柏嘉來往。」
「不可能,不可能,」金媽皺起眉,想著搖頭:「孫少爺最近很關心你,還怕你離家出走,叫我步步跟隨。」
「他是關心我,否則,他也不會冒險考驗金柏嘉,你知道,翡翠知道了,會找他麻煩的。」
「但是前些日子你還說,孫少爺親口說他愛你。」
「因為我是個女人,」丘婷婷又笑:「他愛盡天下女人。」
「如果孫少爺真是這樣,就沒得救了。講一套,做一套,婷婷姑娘,柏嘉少爺是不是真的向你求婚?」
「是的,他說趁暑假先訂婚,他大學畢業我們便結婚。」丘婷婷把舊布鞋包好,放進旅行袋。
「柏嘉少爺也不錯,出身、學問、樣貌、人品都很好,難得他真心愛你,這兩天他找你找得很急,證明他對你是真心的,不會怕你的未婚夫。」
「我知道,但是,不能。」丘婷婷垂首搖了搖頭。
「為甚麼不行?不做孫少奶,做金少奶,柏嘉少爺是金家長子,將來還怕沒福享?」金媽為丘婷婷想得很周到。
「我沒想過要嫁入金家,也許我思想古老,我愛的始終是任俊銘,何況,我們也愛過。」丘婷婷輕撫一下嘴唇:「我不能忘記他、心在他那兒,嫁誰都不公道。」
「真是冤孽,其實你有甚麼不好?孫少爺有這樣的妻子,該是深感滿足,我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他怕結婚,怕受束縛,」丘婷婷拉上旅行袋的鏈子:「最主要是我和他沒有緣,唉,這些日子我也受夠了。」
「但你有幸運指環……」
「兩個人不相愛,甚麼指環也沒有用。金媽,全部名貴衣服我沒有帶走。首飾是任奶奶的,留給任俊銘將來的妻子……」
「至於這幸運指環,雖然是任家傳家之寶,但,肯定並不靈驗,又是任奶奶給我的遺物,我帶著留個紀念。」
「婷婷姑娘,」金媽依依不捨,這些日子,她和丘婷婷共同做了一個夢,但竟然是個噩夢:「你真的要走。」
「車票都買好了。」
「等孫少爺回來,我知道他一直不想你離去。」
「剛才我已經和他吃了最後一頓早餐,」丘婷婷黯然神傷:「他回來,我們見了面,只有令我更痛苦。」
「婷婷姑娘!」金媽握著她的手,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我會給你寫信,」丘婷婷的淚水也湧出來:「感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再見。」
丘婷婷拉開房門,任俊銘就站在房門口。
丘婷婷側頭用手背擦去眼淚。
「孫少爺,你不是要上班嗎?」
「今天不上班,我只不過去拿點東西。」任俊銘一直那麼開心。
「孫少爺,婷婷姑娘真的要走,她要回上海。」
「是嗎?連柏嘉都不要。」
「她根本不要柏嘉少爺,她……」
「我有些話,要跟婷婷說。」
「我們之間,已無話可說,而且,我已經夠鐘上火車,請你不要妨礙我。」
「現在又不是假期,火車票不愁買不到,今天走不成,明天走,一切包在我身上,金媽,你還沒有吃早餐嗎?去吃早餐吧!」
「孫少爺,希望你勸婷婷姑娘不要走。」金媽懇求著。
「尊重老人家的意願,啊,出去別忘了關門。」
金媽無可奈何,關了門出去。
「孖辦子,藍布裙,紅皮鞋,真是土,最難得的你還是那麼美麗。」
丘婷婷一點表情都沒有。
「我知道你今天會走,我今天不上班,是特地要向你要回任家的東西。」
「衣服、珠寶,我全部留下來,甚麼都沒有帶走,來是那麼多,走,也是那麼多。」他真令她痛心。
「衣服、珠寶,我們任家太多,你全帶走,我一點都不在乎,我不上班絕不會為這些小東西。」他卻這樣說。
「我沒帶走你任家任何東西!」她忽然拉開旅行袋,把她和任俊銘在謎島合拍的相片扔出來。
「別拖時間,快還我東西,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辦!」他伸出手。
「沒有了,沒有了。」
「那象牙指環呢?」
「幸運指環?」
「還是幸運的,它是任家傳家之寶,快交出來。」
「不,那是任奶奶送給我,留給我的。」丘婷婷拚命握著手指。
「祖母不是留給你的,是留給她的孫媳婦,你又不是孫媳婦,那是傳家之寶,將來我要把幸運指環,親手交給我的妻子,你馬上拿出來。」
「那指環不值錢,求你讓我帶走,那是我對任奶奶的一點心意,我要永遠戴著它,懷念她。」
「懷念有甚麼用?她生前的願望你無法完成,你答應她的也做不到。」
「我不是不想做,來了就想做,但是,這些事……我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
「你根本沒有盡力。」任俊銘不以為然,他撥開珠簾,進去坐在床上。
「我沒有盡力?」丘婷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扔下旅行袋跟進去:「我帶著母親的信,來香港和你成親的。因為媽答應了任奶奶。我來了,但你看都不看我,想跟你說話,比想見英首相還難。後來,金媽說你也許嫌我不夠時髦,為了你,為了想做孫少奶,完成自己的諾言,我上健美院減肥,上儀態學校學儀態,以免你帶我出去應酬時影響你。知道你喜歡跳舞,我又去學跳舞。交際應酬,語言很重要,於是我學英語會話、法文、日文。我把自己改頭換面,充實自己,每天上課七小時,午餐沒頓好的,趕來趕去,為甚麼,為了討好你!」
「我從來沒有要求你討好我。」
「是的,我終於發覺自己自作多情。無論我怎樣好,你也不會愛我。」
「我已經說過我愛你。」
「那表示甚麼?你對全球女性幾乎都說我愛你,甚至外星人,當然是女的。」丘婷婷說著,眼淚都滾下來,她把幸運指環脫下來,扔在床上:「任俊銘,我們之間完完全全的完了。」
「唏!你別走,還沒完,嘻,不好意思,想你幫個忙!」
「好,我願意為任家做點事,不犯法的我都做。」
任俊銘從口袋裡,拿出一隻織錦盒子來.把它打開,裡面是一隻近十卡拉的鑽戒:「你看這戒指怎樣?」
「你是做珠寶的,我不是,我不懂。」混賬,拿這些來煩她。
「這鑽戒是送給我太太的,對於女人的心事,你懂。」
「你……」一股風的像在她頭上旋過:「你的太太?」
「昨天我回珠寶公司選鑽石,挑了幾個鐘頭,任俊銘夫人戴的鑽戒,不能太小,起碼十卡拉,又要全美。這顆鑽石,是很不錯的,不是全美,也達到百分之九十六。可是,我太太品味高,除了戴鑽石,款式也很重要。但時間匆匆,想重新再鑲已沒有可能,因此我要他們加開夜工,加了些鑽石,是暫時用,將來還會給她訂造一枚更好的。你看,還過得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