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幕城那打量的目光,邵雅君覺得心受傷了,她快速的低下頭,不想讓兒子看到她那幾欲奪眶的淚。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他在兒子眼中,是一個這麼不值得信任的母親。
「呃!其實也不是常常啦,只是偶爾過來看看新荷和孩子。」誤以為席幕城那長串的問題,是因為不喜歡她出現在他的家。「既然你已經回來,那瀚瀚就交給你了。」
她一邊低著頭說道,一邊難堪的快速解開身上的圍裙,想要離開這裡。
靜默了好一會兒的席幕城看著自己母親臉上的難堪和尷尬,一陣的心軟在心底深處浮現。
曾幾何時,他們母子間竟然變得比陌生人還像陌生人呵!
此刻他的腦海中浮現了方纔他媽和瀚瀚說說笑笑時的溫暖笑容,還有她對瀚瀚溢於言表的疼愛。
再想起她提起新荷時,不再有以前的那種不屑,席幕城的心除了心軟之外又悄悄的浮現出一絲的希望,於是,就在母親與他錯身而過的片刻,他拉住了母親,然後帶著一點渴求的問道:「媽咪,你已經接受了新荷嗎?」
沒有半絲的遲疑,邵雅君臉上浮現一抹慈愛的笑容,真心而無偽的說道:「她是一個好女人,媽咪知道自己以前做錯了。」
「媽咪!」終於得到母親的認可,席幕城的心是狂喜的。
因為那代表著自己和新荷的婚姻又往前的邁進了一大步,現在他只要說服新荷,那麼他們之間便不再有任何的阻礙。
「媽咪,謝謝你!」卸下臉上冷硬的偽裝,席幕城一把將母親擁入懷中,長久以來的隔閡疏離全在此刻消失。
「傻兒子,說什麼謝呢?該是媽咪向你說聲對不起才是,經過了這段日子的相處,媽咪知道新荷是個好女人,只可惜……」
驚覺到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是什麼,邵雅君立刻的住了嘴,但卻仍是引來席幕城的懷疑。
「媽咪,可惜什麼?」微微的皺起眉,總覺得母親溫暖的笑容之後彷彿隱藏著什麼秘密似的,因為她甚至不敢看向他的眼。
「沒什麼,媽咪要說的其實是,可惜因為媽咪的偏執,而害你們損失了八年的時間。」
這個似是而非的答案的確足以說服席幕城,所以他釋然的一笑。
「當年我們都還太年輕,或許即便我們真的結了婚,也不懂得如何珍惜對方,我想經過了這八年的分離,我和新荷都會懂得珍惜。」
「珍惜?!」邵雅君隱忍著悲傷重複著這句話,然後有些激動的對著兒子說道:「你真的要好好珍惜新荷啊!她真的是個好女人。」
「我會的,等她回來,我絕對不會再像早上那樣衝動,我一定會很有耐心的說服她和我結婚。」
「你們吵架啦?」難怪早上她過來時,看到新荷的眼睛紅紅腫腫的,原來是和幕城吵了架。
「是啊!」席幕城點了點頭,然後帶著點抱怨的說道:「不知道為什麼,不論我和她求了多少次婚,她都不肯嫁給我。」
「多體諒體諒人家,或許她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因為她答應過新荷不能說出實情,所以邵雅君只能這樣勸著兒子。
畢竟這整件事情,最苦的人就是新荷,如果她能夠自私些,答應嫁給兒子,或許她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現在的她除了得要面對兒子的咄咄逼人和那該死的病魔之外,還得將所有的苦往自己的肚子裡藏,甚至還得拒絕與心愛的男人步入禮堂,這孩子真是夠苦的了。
「我會的,等她回來後,我會好好的和她道歉的。」席幕城神清氣爽的說道,畢竟母親的諒解是他長久以來放在心底的渴望。
他雖然從來不說,但他們總是母子,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夠得到母親的贊同。
「那就好了!」不敢再面對兒子那充滿希冀的臉色,邵雅君默默的轉身走回廚房,和瀚瀚一起繼續著他們還未做完的蛋糕。
她只能在心底祈求上天能夠仁慈些,讓兒子得到幸福,即使那幸福只有一天,那也已經足夠了。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上天不但沒有聽到她的企求,反而選在他們母子重新開始的這一天,徹底的帶走了席幕城的幸福……
自從被帶到這間麗池大飯店的頂樓套房後,新荷已經被瞪了足足十幾分鐘,初時她還能鎮定以對。
可是愈被瞪到後來,她的心就愈虛,心一虛氣勢就弱,氣勢一弱她的頭也就愈垂愈低。
「抬起頭來,你別以為這樣我就瞪不到你了。」眼見好友的「無地自容」,氣憤不已的水月終於開了金口。
只不過那出口的第一句話仍然帶著濃濃的指責味,讓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老公方以塑也忍不住的為坐在他們面前的新荷招起一把同情的眼淚。
「老婆,你先別生氣,先聽聽新荷怎麼說嘛!」看不慣這強弱勢極度的不均衡,方以塑終於忍不住的勸道。
「我怎麼能不氣?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明明臉色已經蒼白成這個樣子了,還不趕快回國接受治療,她這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
水月譴責的眼光筆直的射向新荷,但其實在那譴責之中更多、更深濃的卻是說不盡的擔心。
這幾個禮拜,她們這幾個好友靠著老公的權勢,不斷努力的尋找著願為新荷執刀,且有更大把握的醫生。
但不論她們怎麼問,就是找不到一個醫生肯為新荷執刀,因為這手術的勝算真的太低了。
好不容易問著了一個醫生,曾經在這種腦瘤上有著成功的案例,可偏偏那個執刀的醫生此刻居無定所,壓根就找不到人。
但即便如此她們並不放棄希望,仍不斷的努力的尋找著,只要有一絲絲的機會她們都不會放棄。
可看看這生了病的正主兒,卻恍若無事一般的待在美國,即使過了期限仍不回台灣為自己生命盡一份力。
甚至還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瞧著她那一臉的蒼白樣,水月心中的氣就源源不絕的湧上。
「水月,將心比心的想想,或許新荷還有重要的事沒有辦完。」方以塑努力地勸著,因為他看見新荷眼中的那抹傷痛。
病痛傷人或許有形,但情字傷人卻是無形,若他猜得沒錯的話,新荷這趟來美國為了是情,讓她如此蒼白的也是情。
這樣的她讓人不忍苛責,畢竟每個人都有他必須要去面對和解決的事情,或許她正是在做著此刻不得不做的事情。
「就算事情沒辦完,也不能讓我們在台灣干操心啊!」說著說著,水月的淚不自覺的湧上,幾個禮拜到處碰壁的無助在此時全都爆發了出來。「如果說她的事永遠辦不完,那她是不是準備到死都待在美國。」
水月的淚水讓方以塑頓感失措,他溫柔的輕拍著她的背,半是取笑、半是溫柔的哄道:「瞧瞧你都是要當媽咪的人了,還這麼愛哭,小心新荷笑你喲!」
終於,一直靜默的新荷在聽到方以塑的話時,有了一絲的反應,她猛地抬起頭來,蒼白的小臉上佈滿驚喜。「水月懷孕了嗎?」
新生的生命總是教人喜悅的,尤其是在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那種喜悅更是教人感到新的希望。
「嗯!」方以塑心滿意足的緊摟著嬌妻,大大方方的接受著新荷那帶著祝福的目光。「已經兩個月了。」
「真好!」由衷的放心和羨慕隨著這句讚歎完整的流瀉。「恭喜你們了。」
「謝謝!也恭喜你了,因為我們決定要讓你當孩子的乾媽。」在愛屋及烏的心情下,方以塑早已將新荷當成自己的好友,所以他擅自的說道:「所以你得好好保重自己,才能看到這個亦是屬於你的孩子的降臨。」
話—說完,他低下頭正好迎視到水月那盛著濃濃愛意和感謝的目光,也更讓地相信自己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
「希望如此!」她的身體她自己瞭解,隨著昏倒的次數愈來愈多,她的生命之光也就愈顯得黯淡。
要活到能看著孩子出生的機率幾乎是微乎其微,也因為這樣,所以她更急著想要回台灣,不想讓席幕城看出任何的端倪。
於是今晨在席幕城負氣離家之後,她就將孩子交給特地趕來的邵雅君看著,自己則出門處理回國的事宜,不過現在看到了好友和她的夫婿,她想這件事自是有人代勞了。
喜悅的心情沉澱,一直掛心的問題再次重新佔據水月所有的心思,忍不住的她以質問的語氣對新荷問道:「你到底什麼時候要回台灣,給我一個確切的時間。」
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這趟來如果沒有帶回新荷,但至少也要帶回一個日子,一個可以讓她們繼續為新荷的生命奮鬥的日期。
「立刻!」毫不遲疑的,新荷在水月話落時回答道。
「你說什麼?」不敢相信這個答案出自新荷之口,水月不相信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