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進一步說什麼,至少她能不排斥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他輕拍數下手掌,候在外頭的僕人們魚貫的端了滿滿一桌子的菜進來,不用說當然是山珍海味、雞鴨魚肉都不缺。
兩人有些不自然的落了坐,尷尬的氣氛在之間流轉著,似乎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皇甫紹天揮手撤去僕人,拿起筷子,又動手為初音夾菜。
「我想你來自江南,一定想念家鄉的口味,所以今天的菜大半是江南菜,先嘗嘗這道鰣魚吧,應該還滿新鮮,是剛讓人快馬送到的。」
初音驚訝的聽著這番話,再看了看桌上的菜,那些熟悉的菜色和味道,確實勾動她易感的心,一條時鮮的魚,那是要花多少的心思和財力才能辦到的,瞬間水霧住她的雙眼。
她微微低下頭,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激動,這道菜確實勾出她的思鄉情緒,也讓她想起家道中落後,在母親病逝前那段艱困的日子。
那時別說是鮮魚,就算是青菜豆腐等粗茶淡飯對她們而言都算奢求,而她也因為這樣困頓的情況才墮入風塵。
但縱是如此,母親病入膏肓的身子還是沒能熬過,獨留下她一人嘗盡世間冷暖。
思念的淚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落下,不願讓皇甫紹天瞧見的初音,頭垂得更低,無意識的扒著白飯。
「吃些魚吧!」知道她的不自在,皇甫紹天體貼的夾了一些鮮魚放入她的碗中,在不經意的情況下看到她的淚。
她默然垂淚的樣子勾起他的憐惜之心,他匆匆的起身來到她的身邊,只手抬起她低垂的頭,果不其然的看到她果,不其然的看到她淚佈滿腮。
「怎麼啦?」皇甫紹天下解的看著她,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打亂了他的心湖。
他探詢的話語將初音帶回現實,望著他關懷的眸光,她匆匆的抬手拭淚,然後以平靜的語氣回道:「沒什麼。」
爹和娘是她唯一留在心中的珍貴記憶,她不想和旁人分享,舉筷夾起碗中的鮮魚,吃進口中,熟悉的味道讓她的心更感傷。
「不想說就別說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雖然失望於初音的拒絕,但皇甫紹天沒有多加追問,只是體貼的安撫。
他輕易的退讓和溫柔讓初音覺得陌生,他一向不是這樣的男人,他總是高高在上,不能接受旁人的拒絕。
「為什麼?」不由自主的,她著實受不住眼前怪異的氣氛,這幾天他態度的轉變真的太奇怪了。皇甫紹天很清楚她的疑惑,也知道她所問為何,想必是在奇怪他態度的轉變吧!
「因為你值得。」他沒有多說什麼,簡單的五個字代表他所有的心情,他不是個善於道歉的人,寧可用行動表示。
「我值得?!如果我記得沒錯,幾天前,我甚至是個只能用婊子來代稱的貪圖富貴的女人,但現在你說『我值得』?」她不可思議的低喊出聲,心中的疑惑未解,食物在她口中如同嚼蠟,她索性放下筷子審視他。
面對她略顯激動和責怪的話語,皇甫紹天不語,僅是沉默以對。
很多事情做的比說的好,尤其現在初音對他防備甚深,就算他告訴她,他相信了她的清白,也被她的驕傲所吸引,她也不見得會相信,所以這個答案還是讓她自己細細去體會吧!
皇甫紹天無言的回應,讓初音冷了探究的想法,她調回自己的視線,重新舉起筷子,默然的吃著。
反正不管他是何用意,她都不在乎,她相信他們之間縱有平和的時候,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稍縱即逝。
而此刻既然他能夠溫和以對,她也樂得和平相處,誰會希望鎮日和旁人劍拔弩張的過日子呢?「多吃點吧!你的身子骨太虛了。」他再次舉筷為她夾了半碗的菜,這次初音只是默默接受,不再多發一語。
但是不能否認的,皇甫紹天的舉動是繼皇甫紫情領著她走了趟驚人的出遊後,另一項令她既困惑又詫異的事情。
而這兩件事情,也開始讓她不得不對皇甫紹天的真實個性起了懷疑,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他可以很殘忍的傷害她,又這樣溫柔的對待她?
無數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充塞在她的心間,她默然卻食不知味的塞著食物,全部的思緒全教迷惑和不解給佔滿。
此時皇甫紹天則是露出寵溺的笑容,看著她聽話的吃下所有他夾給她的食物。
原來感情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可以從很小的地方,得到最大的滿足。
第八章
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的初音面對一天下來的情緒轉折,根本沒有辦法進入夢鄉。
吃完晚膳後,皇甫紹天就出去了,她沒有問他去哪裡,因為她不覺得自己需要問,不管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至少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他。
他也不曾承認過她是他的妻子,更何況他們之間有太多的糾葛,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去哪裡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隨著漸漸深沉的夜,一絲絲的困意爬上她的眼皮,但她仍然不敢安然睡去。
因為今日皇甫紹天堅持和她一起用膳的舉動,讓她忍不住的猜測他今晚是不是會進房來。
他既然會堅持在房裡用膳,就一樣有可能會堅持要進房來睡,只要一想到他有可能會如此,渾身就僵硬得有如木頭,那夜殘酷的記憶也跟著冒出頭來。
她不知道皇甫紹天今日溫和的態度背後代表什麼樣的意義,但她著實害怕他會在今夜進房來。
她試著安慰自己他應該不會再來,畢竟他對她恨之入骨,同桌用膳可能已是極限,她不以為他會願意和她同榻而眠,在他的眼中她不過是一個工於心計的妓女。
隨著這樣自我安慰的思緒,初音漸漸的靜下心,也開始慢慢進入睡眠之中。
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中,突然一聲輕悄的推門聲響起,彷彿是深夜的喪鐘一般,初音立即驚醒過來,全身僵硬得不能動彈。
在渾噩的意識之中,她清楚的知道有人進來,而來人正是她所懼怕的皇甫紹天。
她的心頭一緊,恐懼再度充斥她的心房,那夜的記憶如鬼魅般攀上她的腦海。
那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夢魘,可怕到讓她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她只有選擇緊閉雙眼,在心中祈求不要讓那夜的事再發生一次。
進來的人的確是皇甫紹天,他輕輕的走到床前,看著雙眼緊閉的初音,他知道她並不是真的睡著,從她略顯急促的呼吸和繃得死緊的姿勢便可以看出。
對於她的反應,他心中泛起些許苦澀,更後悔因自己一時的衝動,竟造成她如此巨大的心靈傷害,他現在只期望隨著時間過去,她能揮去那夜的陰影。
輕歎一聲,原本想轉身離去到書房睡的他轉念一想,怕這個舉動會造成兩人之後永久的僵局,他想讓她知道,他並不是那樣殘忍好色之徒,於是他毅然決然的褪去自身的衣物。
清冷的夜裡,任何細微的聲響都格外清晰,雖然緊閉雙眼,初音依然能從耳邊傳來的響聲,判斷出他正在脫衣服。
意識到這點,初音全身更是繃得死緊,她想要起身逃走,但從那一夜的經驗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得過,只好認命的躺著,等待著接下來的殘忍。
突然響聲消失了,跟著她只覺身側的床一沉,身邊已然多了個溫熱的身軀,她的心在剎那間幾乎跳到胸口,耳際也似雷嗚般的嗡嗡直響,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要……不要……
但是皇甫紹天卻沒有再進一步的舉動,只是靜靜的躺在她的身旁,過了一會,他又像是不甚滿意似的,長臂一撈,初音僵硬的身軀已然落在皇甫紹天寬闊的懷中。
接觸到他溫熱的體溫,初音強忍住即將脫口而出的求饒聲,緊咬牙關,蒼白的唇因為太過用力而滲出腥紅的血珠。
但是她預期的殘忍卻沒有到來,縱是如此,她依然不敢鬆懈,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牽引出皇甫紹天的怒火。
意識到她渾身如木頭般的僵硬,他皺了皺濃眉,低沉的聲音在他還來不及阻止時已自他的口中竄出。「我不會對你如何,但如果你不趕快睡覺,那就別怪我……」
這些半是威脅半是恫嚇的話讓初音更是一動也不敢動,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很想聽他的話趕快睡覺,卻又害怕他會有什麼突如其來的舉動,在這樣的擔心下,她就是怎麼也睡不著。
隨著時間緩緩的流逝,她所預期的惡運並沒有到來,反而是耳際開始傳來一聲聲均勻的呼吸聲,告訴她他已經睡著了。
他今晚究竟是來做什麼的?在她滿是疑問的心田中又多了一個疑問。
她當然不可能傻得將他挖起來問,所以選擇由自己去找答案,可是不一會兒,她也漸漸抵擋不住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