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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婉君

  「哼,他引咎絕食,與我何干?況且,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就算我真要活活餓死這忤逆子,亦是天經地義!」段知崇態度極其強硬。

  「你……你簡直無可救藥!」段王爺又驚又恐,重重說道:「我不會再讓你有任何機會傷害綮兒!」

  「綮兒是我的人!你無權將他留下!」段知崇喊著,衝向床。

  段王爺身後三名侍衛如閃電般竄出,擋在段知崇面前。

  氣氛如箭在弦……

  段知崇衡量一下情勢,覺得硬拚未必討到便宜,而且和段王爺撕破臉,代價太大了!

  只得悻悻然離去。

  第八章

  深夜。

  段綮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瞪視天花板。

  眸裡刻著哀切,瘦削枯黃的臉龐,面無表情,卻自有一股慼慼側側的意味。

  不一會兒,房門外突然傳來響聲。

  他嘴角微微顫動,有點吃力地撐坐起身子。

  就這樣坐著,目光凝住在房門上,彷彿正在等待些什麼……

  半晌,門被撞開。

  段綮緊瞅著那黑衣蒙面人,平靜說道:「侍衛全部解決了?爹身手果真不凡。」

  段知崇愣怔片刻,隨即拉下面套,也平靜說道:「你倒心裡有數,我容不得你。」

  「孩兒卻不知……為什麼?」

  段知崇不答,拔出繫於腰間的匕首。

  段綮無畏無懼,仍是一臉堅定:「爹若肯告知因由,孩兒死亦瞑目。」

  段知崇猶豫著該不該答應,腳下卻絲毫沒延拖,大步往床前邁進。

  手上的匕首,閃著冷冷的光芒。

  「孩兒自小便奮發向上,事事盡心而無一絲懈怠,就是希望能做到最好,以慰娘在天之靈,及光耀咱們靖仁府的門楣。」段綮真摯並沉痛地訴說:「奈何,萬般努力,非但不蒙爹之讚賞,反而惹爹嫌惡。」 

  段知崇已立於他身前,匕首舉在半空,停住,斷然開口:「你該死,並非因為你不夠好,而是因為你太好了!」

  「孩兒不明白。」

  「你出色,潔兒無能,以致王爺有意傳位予你!」段知崇深邃的目光射出憤怒的鋒芒,恨恨說道:「這將破壞我苦心經營二十多年的計劃,這將粉碎我進駐靖城王府的美夢!」

  段綮被他凌厲的神色,奇怪的話語所懾,吶吶低囈:「爹……」

  「住口!」段知崇暴喝,然後一字一字重重吼出:「我、不、是、你、爹!」

  段綮腦中轟然一響,所有意識都在剎那間被炸個粉碎。

  段知崇積壓多年的滿腔怨氣與憤意,此刻決了堤,便滔滔澎湃的翻湧:「二十三年前,我買通產婆,將你和潔兒調換,好讓自己的兒子在日後繼承王爺之位。如此,我便成為王府幕後的主子,統攝全城!豈料,你們兩父子偏生跟我作對,我煞費那麼多心血,到頭來,竟還是由你繼位!」

  段綮瞠目結舌,整個人呆住了。

  心頭的狂亂,令他並不能清楚聽進每字每句。然而,隱約的大意,已足以震碎他的神魂。

  段知崇繼由齒縫中,迸出雷霆萬鈞的仇恨:「我在食物裡下毒,你竟絕食!好,那我便不迅速解決你,且由你活活餓死,更可消我心頭之恨!你原已奄奄一息,王爺卻在此時將你救出,害我一切又功虧一簣!現在,你死定了,我絕不會容許任何人事物,阻礙潔兒繼位!絕不!」

  他踏前一步,匕首直刺段綮胸口。

  「啊!」

  段綮受驚嚇過度,只能怔愣無措呆視面前的段知崇--他慘叫著跌坐於地。

  兩隻小腿下方,各探嵌一枚暗器。

  床下一人影竄出,段知崇頸項立時遭劍尖抵住。

  與此同時,窗口被破。

  「綮兒!」段王爺嘶喊,狂撲向段綮。

  父子倆相擁,百般滋味翻攪在胸臆,竟然痛哭出聲,無法自持。

  刀振走到段知崇面前,俯首逼視,冷冷說道:「靖仁侯,你沒有花樣可以耍了!」

  「好一招詐死還鄉。」段知崇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好一招請君入甕。」

  雙腿傷口出,血流汩汩……

  步登天劍尖依舊緊抵他頸項,悵然慨歎:「真相果如我所料想,我卻寧願自己猜錯。」

  「步大人無需貓哭耗子!」段知崇眸裡佈滿絕望神色,但卻毅然昂首,堅持著最後的驕傲與尊嚴:「我段知崇是敗給命!不是敗給你!」

  上身往前一挺,悄無聲息的,「正屠寶劍」穿過他喉頭。

  *   *   *

  段王爺仍決定替胞弟風光大葬,極盡哀榮。

  段潔身世真相敗露,愧無容身之地,以連夜逃逸,不知所蹤。

  總督大人段綮正位為靖城王府小王爺。

  這樁「換嬰奇案」當然震撼滿朝,嚇壞全城民眾。而消息,亦沸沸揚揚傳播著……

  奔喪時,段綮數度昏厥。他體虛氣弱,又遭此巨變,因此旋即病倒。

  靖城王府,頓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且說此刻,大廳裡瀰漫著僧侶的誦經聲,令人聞之傷感……段縈待不下去,悄悄離去,躲到後花園一角飲泣。

  「郡主。」

  她悵惘回首,接觸到一雙咄咄關切的眸子。

  「刀護法……」

  「我知道,勸你節哀順便也沒有用。」刀振懇切沉重地說:「可是,見你這樣,我真的很難過。」

  她面頰上縱橫班駁的淚痕,直教他心痛如絞……

  「謝謝你的關懷,刀護法。」段縈哽咽低語,心頭潺潺流過溫熱的感動……

  「我沒事的。不過是一時感觸良深……唉!平民百姓總羨慕王侯世家的權勢與財富,卻不知,我們連最平凡的倫常之樂也無法享有……有的,只是手足相殘、勾心鬥角、陰謀篡位……」

  「這種事,並非只存在於皇室!」刀振激動低喊:「江湖的陰險與醜陋,亦不遑多讓!當年我妻便是遭仇家殘害至死,我因此打擊而萌退隱之意。後來卻發現,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惡欲橫流!就有糾紛怨恨!退隱?」

  喊完,他不覺震驚。萃芙遇害的事,是我心頭之最痛!除了步弟,從不曾向任何人提及!如今,為何會……

  「謝謝你把我當知己,肯告訴我你的創痛……可是,我不希望你為了安慰我而挖掘塵封的傷口……」她垂首輕語,心緒澎湃跌蕩著感動與悸動。

  突然不曉得如何和他相對,遂惶惶快步離去。

  刀振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怔怔出神。

  *   *   *

  匆匆數日過去。

  靖仁侯段知崇已長眠地下,多少仇怨,亦如塚前爐裡的香煙,裊裊緲緲消散在空氣中……

  「爺爺,小登登說,咱們大概後天就得起程返昆明瞭。」金小米側側低語。

  「爺爺好捨不得你啊!」蚩寅長歎一聲,憐愛地撫撫她的頭:「王爺上回說要三個月才肯放我走,所以,咱倆爺孫重逢之期,快也得兩個半月後。」

  「那麼,小米便在家裡等爺爺來!」她頹然噘噘嘴。

  「其實,爺爺倒是挺不放心的。」

  「不放心什麼?」她納悶。

  「你和步大人啊。」自從喜獲孫兒後,這件事已成了蚩寅生命中的一大事。

  「你這丫頭癡傻得可以!此事若不早日定下來、萬一發生什麼變卦,你是連命也不要的……」

  「爺爺真會杞人憂天!」金小米似不以為然,語氣中卻滲透出強烈的無奈:「我和小登登,反正是一直這樣,能有什麼變卦嘛。」

  「難,難說!」蚩寅搖頭歎道:「你扮西門望月,到煉虹山莊去演戲,雖然可令步大人在一年內『倖免』於姻親的事,可是你別忘了你自己啊。」

  「人家怎麼樣嘛!」她嘟嘴嚷道,心中隱約明白蚩寅所指。

  「爺爺有預感,你這次回去,步太公他們一定很快會替你招親……」

  「他們逼不了我的!」她揚揚下巴,信心十足。

  「唉!躲得過一時,躲不了一世,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你嫁不成步大人,可是會死的,對不對?」

  金小米臉色驟暗,馬上嗔聲怨懟:「爺爺!你很討厭啦!明知小登登不會要我,不可能娶我,你偏偏提人家的傷心事!」

  傷感一觸不可收拾,她眼眶開始泛紅。

  「哎呀呀,你別難過!」蚩寅大驚:「爺爺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爺爺是要幫你和步大人定下來……」

  「你還說?」她忿忿跺腳,語音哽咽:「定什麼定嘛!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先別急,聽爺爺說。」蚩寅輕拍她的肩安撫:「自從上回用藥失敗後,爺爺痛定思痛,反覆思量,再三檢討……」

  「爺爺!」她像見鬼般驚震尖叫一聲,隨即便豎眉瞪眼,大嚷:「你別想出什麼爛主意!如果小登登再受到絲毫傷害,我可不會原諒你的啊!」

  「放心吧,這次保證安全,絕無任何危險性!」蚩寅得意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嘿嘿嘿!我蚩寅神醫的「足智多謀」招牌,一定能重新建立起來!

  一定!

  *   *   *

  權欲……真是蝕人心、奪人命的可怕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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