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忽必烈可汗早在十六年前的鄂州戰線上,聽到蒙哥可汗去世的消息,便立即與賈似道談和,回師上都即汗位,並取中國式的年號,稱為中統,同時建新都「大都」,五年前再取易經「大哉干元」之意,建國號為「大元」。
但是今年初滅了南移一百餘年的宋朝,一統天下,對可汗來說,意義自是不凡,連帶的也為今年的那達慕盛會,更添三分歡樂的氣息。
然而此刻隱身在自己那頂大帳內的納真,卻絲毫受不到外頭那份耀眼的光與炙人的熱,只因為——。
「大元帥,都快開幕了,你怎麼還未更衣呢?」
背對著帳門的納真聞言立時皺攏眉頭,一臉嫌惡,更沒有轉身去面對來人的打算。
「你應該關心的,似乎是察兀都,不是嗎?」
「他自有成群的小妾服侍,不像你,孤家寡人一個,真是可憐也,待會兒就算蟬聯冠軍又如何?也沒有人分享你的榮耀,感覺上,不反而更加淒涼?」
「你散佈完你的同情了沒有?如果說完了,那麼請恕納真帳內無人,不便留客。」
「帳內無人,才好留客呢,」她的聲音隨著人貼近。「你說是不是啊?我的大元帥。」
「請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千戶夫人。」納真的口氣仍維持著一派森冷。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如果不是拜你所賜,今天的我,又何止是屈屈一名千戶夫人而已。」
「予夫人頭銜的,是你的丈夫察兀都,跟我有什麼關係?」
「納真,你不必撇得這麼乾淨,當年我之所以會嫁給察兀都,而沒有做成今日元帥夫人的筒中曲折,你我心知肚明。」
「正因為只有『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所以你才更應該適可而止,這八年來,我容忍你所編排的分手理由,讓外界相信是你捨我而取察兀都,也容忍你與也客敦亂我家網,更容忍你三番兩次,加害可汗有意賜婚予我的女子,完全是為了——」
「為了你心底對我殘存的愛意?」她柔媚的笑道,雙手更已自他身後往前包攏過去。「納真……」
「住手!」納真猛然抽身,同時還扭住了她的手腕說:「休想用你的手來弄髒我。」
「髒?」她突然仰頭大笑,眼露凶光的說:「你弟弟可沒嫌我髒,八年半前,你那喝下我特製的藥,在我身上馳騁的父親,更沒有嫌我髒,你這唯一沒有膽子碰我的人,憑什麼侮辱我?」
納真心頭的厭惡直泛到臉上來,好像連握她的手,都覺得無法忍受似的低聲喝道:「當年的事,不要再提了,別人或許還不曉得你是用那種方法,從多位奢想重振雄風的老族人身上,斂取了無數利益,但我父親卻因為在無意中撞見,而比誰都還要清楚。想不到你為了封他的口,竟然連他都下了藥,逼得他無法自主的貪戀你的身子,更因羞憤交攻而加速了他的死亡。萊拉,夠了,難道你真要逼我說出當年是我不要你的真相,才肯罷休?」
「你不敢說的,你知道只要你一說,我就會不惜一切的反咬你父親一口,說他玷污了我。怎麼樣?大元帥,」萊拉撫著剛才被他扭痛的手腕,再度逼近說:「要不要也嘗一嘗我的滋味啊?可憐你那個冒牌的小土蠻子,光在石舫外聽到也客敦佯裝是你與我男歡女愛,就受不了的落荒而逃,那麼閨房內的情趣之低,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來是你們搞出來的把戲!」納真的聲音首度揚高,並毫不掩其高漲的怒火:「是你們把她給氣跑的。」
「什麼?」萊拉裝出一臉的驚訝說:「這樣就跑了?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啊。」
納真咬牙切齒的問她:「你們到底說了些什麼聽不得的話,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你真的這麼想知道嗎?」她故意壓低了聲音說:「我可以跟真正的你再重演一遍,之後還可以留下來幫你更換參賽的服——」
「千戶夫人,元帥的事,自然有我服侍,你請回吧。」帳門那裡傳來的清脆嗓音,立刻引來帳內兩人兩極化的反應。
「阿斯蘭!」納真看著風塵僕僕的仙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害怕一眨眼,其實只是因自己思念過度,才會出現幻影的她,便會消散無蹤。
「納真!」仙齡隨即縱身人他懷中。「謝天謝地,我終於及時趕到了。」
「投懷送抱,寡廉鮮恥。」妒火中燒的萊拉在一旁口出不遜。
「你!」他想要朝他衝過去。
「納真,不要!」仙齡趕緊拉住他說:「不要再為她浪費一丁點兒力氣,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不是嗎?」
「但是她害得你平白吃了這些天來的奔波之苦,若再繼續縱容她,那納真豈非——」
「可是她也讓我更進一步的體會到你對我的深情,和我對你的眷戀,納真,不要再理會她了,為了她的惡毒,讓你禁錮了自己的感情長達八年之久,難道說還不夠嗎?我才捨不得我的夫婿再為這種女人傷神。」
「哼,肉麻。」萊拉猶不甘示弱的說。
在仙齡的攔阻下,納真終於忍住了沒再開口,而她則氣沉神定的轉向萊拉說:「千戶夫人,我是在你說自己會僅僅成為一名千戶夫人,完全是拜納真所賜的時候,來到帳外的,之所以沒有馬上進來,則是因為不想打擾比我更早來到帳門旁的一個人,他後來又比我更早離開,大概是在你說我是個小土蠻子的時候吧。從頭到尾,我都沒有驚動他,不過我想你剛剛與納真交談的內容,也足夠令他震驚的了,因為他離開的時候,連腳步都已踉蹌不穩。夫人,」她停頓了一下後再說:「後來朵奔告訴我,他就是察兀都千戶大人。」
萊拉聽到這裡,終於才慘白著一張臉離去。
「讓我看看你,」納真隨即把仙齡拉進懷中,捧起她猶蒙帶一層薄沙的臉龐,仔仔細細的搜尋端詳著。「讓我相信你真的已經回到我懷抱裡來了。」
「我有更棒、更直接的說服方式。」仙齡說完就湊上芳唇,如饑如渴的狂吻起納真來。
納真也挑開她已主動開啟的唇瓣描摩著、輾轉著、吸吮著,再沒有任何保留,也沒有任何顧忌的盡享她唇內的甜蜜與芬芳。
仙齡的反應則更激烈,纖細的手指一下子便為他除下袍服,撫上他赤裸的胸膛,甚至將火熱的親吻,沿著他的下巴、脖子一路往下涎燒。
納真的十指伸人她的發間搓揉摩挲,幾乎就要手足無措起來,呼吸也跟著變得細碎喘重。
「小東西,就快開幕了,你是不是存心想要我……缺席……」
仙齡在吻過納真那已經只剩下一條細細的白痕,終於讓她放心下來的刀傷後,才將其實也已紅似燭火的面頰,偎回他的頸側說:「人家只是想跟你道歉嘛。」
「用這種幾乎要折磨死人的方式?」納真呼在她耳邊的鼻息,差點就要讓仙齡為之癱軟。
「你不喜歡嗎?」她撒嬌著說。
納真舔舐著她柔軟的耳垂低語:「愛極了,怎麼會不喜歡?就是不曉得你是否願意幫我等到洞房花燭夜?」
「納真!」仙齡在他懷中蠕動著嗔道。
納真被她嬌羞不已的模樣給逗笑開來,一掃胸中連日來的重擔與陰霾。「你再賴再磨再亂動的活,我可就真的會甘心棄權,不參加『好漢三賽』。」
仙齡聞言一驚,趕緊勉強自己抽身,但納真又摟緊了她。「納真?」
「小獅兒,再親一個,我就暫時放你走。」
仙齡馬上閉上眼睛,由著他印下既霸道又溫柔的一吻,然後乖乖的伏在他胸前說:「我不走了,就算你再趕我,再叫我滾,我也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知道我當時為什麼非得那麼說不可了?不生氣了?」仙齡偎在他胸前的頭點了又點,讓納真鬆了口氣道:「該道歉的人是我,若不是因為我有個那麼不成材的弟弟,加上年少輕狂的糊塗——」
輕摀住他雙唇的手指,不讓他再往下說。「都過去了,納真,就算剛才沒有湊巧聽見你和萊拉之間分分合合的真相,我也不會有計較過往種種的無聊舉動,因為朵奔說得對。」
「朵奔?那小子什麼時候也變得會說至理名言了?他說了些什麼?」
「說我是幫你找回笑容的人,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剛才的事,就讓它繼續成為塵封的往事吧,我相信你想保護的,絕不只是爹生前的清譽而已,還有娘的甜美回憶,對不對?」
納真沒有應聲,但那加緊的擁抱,卻已給了最肯定的答覆。
「而且我想不論心中的愛有多深,平時對她又有多寵溺,剛才所聽到的一切,也已經足以讓察兀都暫時約束一下妻子的行為了。」
「你不但堅強,而且善良,你曉得嗎?」納真喟歎了一聲。「連娘也說你有一顆最高貴的心,那要比任何外在空洞的頭銜都來得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