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這個案子你看一下。」鍾憶敲了門逕自進來,見他發楞,又喊了他一聲:「哥,你發什麼呆啊?」
鍾憶畢業後,一時沒找到合適工作,就在公司裡幫忙。
「什麼事?」鍾威如夢初醒,問她。
「關於這一套新的軟件,丹尼爾公司答應授權給我們,有一些細節部分不太周全,小張他們對於整個行銷計劃有意見。是不是要等丹尼爾那邊的人來了以後再磋商?」
「先讓小張他們擬好更改的條文,屆時我們才好做事。他們幾時過來?」鍾威拿過卷宗,快速地批閱。
「下個月吧?日期還沒確定。」鍾憶答。
***
安雅看著桌上的數據,一陣怔忡。「鍾揚信息」!這一次的銷售軟件計劃當中也包括了鍾揚信息。當丹尼爾要她一道到台灣接洽時,她猶豫了,考慮了一些事情之後,她豁然開朗為什麼不去呢?這是她的工作,她義不容辭;再說,私事歸私事,公事歸公事,她不能因為不想回去面對鍾威而讓丹尼爾蒙受巨大的損失,再怎麼說,他對她仁至義盡,竭其所能了。她不能忘恩負義,拋給他一句話:我不想去,而讓他平白失去一個大客戶。
可是她又放不下小傑西。丹尼爾想了半天,建議她一起帶到台灣。安雅想,如果有機會,讓外公外婆看看也好。
可保母呢?
他說,叫安娜跟著去呀!
可旅費呢?
他把眼一翻,說:「我們各付一半吧!」又頓了半晌改說 「還是由我付吧!誰教我是小傑西的乾爸呢?」
「噢!丹尼爾。」安雅感激地在他臉上吻了一記。「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妳發瘋了!」琳達正在地板上做體操,聽安雅說要去台灣的事,馬上停止了動作,以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她,叫了起來:「天哪,妳還想帶著傑西一起去?」
天氣又轉涼了,安雅這屋子又冷颼颼的,她把小傑西放回床上,替他蓋好了被子。
「我放不下他,又有什麼好辦法?」
「余安雅,」琳達霍地跳起來,瞪著她,一派不信的表情。「妳老實告訴我吧,自首無罪。究竟妳肚子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我能有什麼鬼主意?難不成妳以為我會帶著小傑西去搖尾乞憐?還是去哀求鍾威收留我們母子?琳達,用妳的腦子想想,若我想做,何必等到現在?」
「那妳想幹什麼?」
「很簡單的一件事:丹尼爾在台灣接了一大筆生意,要我隨同前去。我答應了,卻放不下小傑西,丹尼爾慷慨解囊替我出安娜的機票款。就是這樣!」安雅頓了一下,然後歎了一口氣:「恰好,丹尼爾的客戶包括了鍾揚信息,很不幸地。」
「好哇!這才是重點。」
琳達抓到了辮子,乘機刮她。
「什麼恰好,什麼很不幸地。安雅,我以為妳已經痊癒了,沒想到妳根本病入膏育。妳帶小傑西去幹嘛?等不及去獻寶啊?人家未必在意啊。你他媽的拜託,留點尊嚴好不好?」
琳達氣不過,口出穢言。
「琳達,妳太小看我了。余安雅真是那樣不要臉的人嗎?我去,免不了和鍾威一見,我倒要看看他怎麼面對我,同時,我更要看看他的婚姻有了一個女兒會幸福多少?琳達,妳可知道我多麼不能平嗎?我滿以為自己穩穩地握住他,沒想到卻失算了。我得去看看,究竟什麼力量比余安雅更大,竟然讓他那麼心平氣和地撂下我。妳懂嗎?必要時,我要讓鍾臨軒看看,他有個姓余的孫子,卻不會開口叫他,絕不會。」
「這樣,妳又有何好處?」琳達把手一攤,十分無奈。
「我不知道。琳達!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非得如此做不可。我一直不信,鍾威會放棄我。琳達,假如妳能給我答案,那我就不去了。妳能告訴我嗎?」
安雅定定地看著她,以著美麗絕倫的哀傷。琳達這才如夢初醒:她在意的!她居然騙了我,這天殺的女人。
安雅帶著小傑西、安娜隨行,丹尼爾之外,又加上兩位軟件工程師,在十一月份飛到台灣。一路上,小傑西在飛機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咿咿呀呀的聲音時大時小,一會兒叫,一會兒鬧,一會兒又笑得吱咯吱咯地,在他們手中輪流遊走,誰見了都不免驚歎:哪裡來的漂亮寶貝?!到了臨近台灣時,小傑西已經打進了機上每個人的心中,有對年輕夫婦硬是要了安雅的住址,打算和小傑西交上朋友。
***
「鍾揚」派來接機的人員不免一陣驚詫,都以為是老闆丹尼爾的眷屬,一方面為安雅的美貌所震懾,一方面也為她的攜子同行而驚訝。後來搞清楚了狀況之後,不禁充滿疑惑。他們又怎麼料得到眼前這個咿呀可人的小男孩會是鍾揚負責人鍾威的兒子?
他們被安排下榻在來來飯店:安雅和安娜帶著小傑西一個房間。他們到達後因為時差的關係顯得疲憊不堪,「鍾揚」的人沒有多打擾,只說晚上總經理將設宴款待,在二樓悅賓樓。
安雅費了大把勁終於把傑西哄睡了,安娜在一旁也累得頻頻打盹,她遂交代安娜也先休息一下。她逕自梳洗去了。
由於即將面對鍾威使她無法平靜,她料想鍾威必然大吃一驚,但會有什麼表情呢?她拿出化妝箱很仔細地開始化起妝來。生完傑西後,安雅稍稍豐腴的身材又因為這一陣子的忙碌而恢復瘦削,幾乎看不出懷孕過的跡象。反而平添了一股成熟迷人的韻味,較之過去的清麗更加令人眩惑。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只想到--鍾威。
准七點,丹尼爾來敲她的房門,並且替安娜叫些東西之後,趁著傑西末醒。他們從容地下樓去。
「妳好美!」丹尼爾露出讚賞的眼光。
「怕『鍾揚』的老闆一見了妳就暈頭轉向,那我們可就萬事OK了。」他忍不住調侃她,為自己的眼光獨到而沾沾自喜。
安雅出了電梯,幾乎一眼就看到了鍾威!他偏著頭正和屬下交頭接耳,臉上一副沈思的表情。大概是屬下提醒他丹尼爾他們來了,他揚著眉,望向他們,倏地楞住了,臉上的表情凍結在驚訝與不信之間 但是他畢竟是商場上的老手,瞬間壓下了吃驚,定定地朝安雅他們走去。
啊-- ?安雅吃驚地看著他走路的樣於,明眼人一瞧都知道那步履多麼僵硬和不自然,他出了什麼事?
安雅臉上的驚訝惶恐深深刺傷了鍾威,他伸手和丹尼爾寒暄,以著非常流利的英語:
「歡迎到台灣來,懷特先生。我是鍾威。」
丹尼爾微笑地謝了之後,把兩位工程師介紹給鍾威,然後特別以著親密的口吻介紹安雅:
「余安雅,我最美麗聰明的助理,相信你會贊同我的話。」
安雅伸出輕微顫抖的手讓鍾威握了一下,一電流倏忽傳達到全身,她定定地以著清晰緩慢的中文說:
「久違了,鍾總經理。」
鍾威僵僵地一笑,避開她的灼視,淡淡回答:
「妳好,余小姐。」
然後,鍾威以著主人的身份招呼丹尼爾入席,故意不去理會安雅。
一陣難受梗在喉間,安雅殿後注視著鍾威走路的姿勢,她的腦子不停地旋轉,企圖去聯結各種想法。
鍾憶匆匆趕到,迭聲說對不起,一個抬眼,猛然看到安雅,呆住了。
「安雅,妳怎麼來了?」
鍾憶的聲音太大了,丹尼爾不免一陣詫異,看看安雅,安雅低聲向他說了一句。他旋即點點頭,雖有滿腹疑惑,也暫時壓著。
鍾威沒有忽略他們的交頭接耳,親暱的舉止,臉上一陣抽搐,旋即又恢復平靜。他照例介紹了鍾憶之後,盡情地招呼丹尼用餐。
席上全是出名的中國料理,丹尼爾睜大眼睛,胃口大開,為了迎合他,席間都以英語交談。偶爾,鍾威不經意問了安雅:
「怎樣?味道可以嗎?」竟也是以著不經意的英語。
鍾憶深思地看著安雅,審視她和丹尼爾的關係:竟看不出所以然。在這種公開的場合,她也不便多和安雅說什麼話。
安雅的態度很自然也愉悅,她老早有著心理準備,是以淡淡然一抹微笑掛著,不時和丹尼爾俯首交談,笑靨如花……
當席罷,鍾威交代屬下和鍾憶招待丹尼爾一行去卡拉OK消遣時,安雅起身徑向洗手間走去,鍾憶眼尖,快步跟上。
「安雅,妳怎麼回來了?」鍾憶追上她,急著問。
「我不能回來嗎?」安雅反問她,臉上一抹變幻的神采。「鍾憶,妳怎麼也不給我消息了?」
鍾憶對安雅的來意完全不清楚,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鍾威,他的腳怎麼回事?」安雅覺得身體一陣虛弱,乏力地問她。
「怎麼回事?安雅,任何人一看都知道他瘸了一隻腳,妳應該也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