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不小心啦,害棣心錯過了聽簡報會——咦?你們怎麼都不吭聲呢?」連繽葵這時才發現全室鴉雀無聲。
「哥,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這是嚴棣音有感而發的感言。
「好孩子,有你在棣心身邊,我真的是放心了。」老奶奶握住了連繽葵的手,慈顏中有滿溢的安慰。
而嚴棣心還是不發一言,因為,他早因為心內翻騰開了的波濤給亂了一切。
直到夜闌人靜的就寢時分,他才終於鼓起勇氣,走過了阻隔著他與她之間的那扇門,想要表達一些善意的問候。
「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我愛你;我給的不只是好朋友而已……」連繽葵一個人泡在浴缸裡,露出那一隻包了扎的左腳,正在唱歌,唱得渾然忘我,根本沒注意到浴室門口站了個人影。
她在唱歌?真是她在唱歌?
好個高亢無瑕的嗓音,與平常她那五音不全的破釘嗓子是天壤之別的迥異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聽得很入神,因為,向來喜歡作曲的他,對聲音本來就有著特別敏銳的感受,他從來沒聽過這麼乾淨的聲音,能把每個音符都唱活似的,跳躍生動。
難道,今天一跤,竟然把她的破嗓子給摔成國際水準了?他皺著眉,百思不解地暗自問道。
「啊——」連繽葵差一點沒讓他給嚇昏倒,「你站在這裡幹什麼?」她身上只圍了條浴巾,被他這一嚇,掉了半邊。
「喔——你洗好了?我是來看看你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難不成盲劍客還會幫鐵拐李洗澡?」她無視他的到來,逕自地擦拭身子,再換了一套純棉的睡衣。
「這才叫患難之交嘛!我的手藝也不差。」嚴棣心摸著坐到了床沿,難得幽默地與她逗著玩。
「誰不知道,你想報那次度假的一箭之仇。」連繽葵跳呀跳的,也一屁股坐上了床。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與他之間的既有藩籬早已撤了許多,因此,她造物顧忌地在他面前做鬼臉,換衣裳及癡癡凝望,反正他什麼也見不著。
「還疼不疼?」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好輕柔。
「本來就不疼了!你別擔心了。」連繽葵翹著腳,用手按了按那包紮處。
「你現在會這麼說,剛在醫院是誰喊得跟殺豬似的。」
「我哪有!那是吊嗓子。」連繽葵!丟臉丟到家了。
「以後不許再這樣子了。」突然間,嚴棣心伸出手摸索著撫上了她受傷的腳踝,「我不希望任何人為我受傷害。」他說著說著,手就不知不覺地游移到她的腳趾頭。
「這——我——沒什麼。」她讓他突如其來的溫柔給愣得結巴起來。
「你的腳好纖巧,形狀一定很美。」他緩緩地摸索著她的腳踝,然後撫著她的腳掌,再頂著指尖一一玩弄著她的腳趾頭,而他專注的神情,像是藝術家在欣賞藝術品一般的仔細慎重。「二十三吋半!」最後,他這麼唐突地說。
「什麼?」她如夢初醒地眼光迷濛。
「你穿二十三寸的鞋子,對不對?」他一副自信滿滿的笑容。
「你說是就是?」她將臉靠近他的鼻前,想讓他難得的柔情融進她的眼瞳裡。
「我想知道,穿二十三寸半鞋的女孩,究竟有怎樣的容顏。」他聞到了她身上飄來的肥皂香味,淺淺淡淡的,頓時教他沉醉流連。
於是,他將雙手捧住了她的臉,用彈鋼琴的指尖去觸摸著她細緻的臉,「你一定有一雙古靈精怪的大眼睛,還有一個挺翹的鼻尖……喔,這就是你那張嘮叨的嘴,總是讓我耳根子清靜不得……喔,你這張小嘴。」說罷,他情不自禁地就低頭吻下,由淺而深,由輕而重,再由濃轉烈……
這是怎樣開始的?連繽葵已經毫無知覺。她早讓嚴棣心突來的纏綿給融化成水,她只能聞到他身上屬於男人的氣味,只能感受到他熾熱又溫柔的舌尖。他的愛來的太急、太突然,讓她沒有時間去想李綾怎麼辦,她只是熱情地回應著他的情感,忘了她只不過是李綾的替代品……
突然,嚴棣心一把將她推開。
在雙方都錯愕了幾秒鐘後,他才在只有呼吸聲起落的沉默中出聲,他說得像是喃喃自語:「天哪!我怎麼昏頭了。」然後,他心事重重地獨自踱回房,不顧連繽葵的難堪與傷痛。
他只是昏頭?
在暗夜中,她才發現痛的不是她的腳,而是來自於心口的位置。她不自覺地又哼起那首歌曲: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我愛你……她躲在棉被中哼著哼著,和著淚,直到睡意朦朧……
不過,當太陽升起的那一刻,生性樂觀的連繽葵又是綻著一張迎著朝陽的笑臉,當然,她不是忘了昨日的一切,而是她知道,她必須讓事情回到起點,回到昨日以前的自然無謂,那才是她與嚴棣心應有的交點。
第8章(1)
這一早,嚴棣心上了餐桌,就渾身覺得不對勁。
「咳咳。」他故意乾咳了兩聲。
「哥,你感冒啦?」嚴棣音瞄了他一眼。
「怎麼今天好像很安靜啊?」原來,這就是他老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喔——奶奶一大早說要去公園散步,福嬸又出去買菜了,福伯幫你洗衣服。」
「繽葵呢?」
「你叫她繽葵?」
「不對嗎?你不都這樣叫她?」嚴棣心不耐煩地抿了抿嘴。
「喔——對!對呀,她不是還在房間嗎?」嚴棣音反過來問著。
「是嗎?我早上叫她,她都沒應聲。」他蹙著眉,心中忐忑難言。
「你們吵架了?」嚴棣心直覺地這麼想。
「我們哪一天不吵嘴?這——」
「這麼嚴重啊?以前就算你怎麼壞脾氣對她,她都是笑著那張臉,絕不會像今天這樣,賭氣不下樓來吃飯的。哥,你到底對人家怎麼了?」
不過嚴棣心可沒心情再回答他老妹的疑問,因為,自從昨晚吻了她,又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之後,他就深感內疚。然後,他想連繽葵應該不會生氣才是,她是個神經大條的人,或許連發生什麼事都還弄不清楚。
但,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他的確傷到她了。因此,他摸索著匆匆奔上樓,而心裡頭除了懊惱,還有不知如何面對她的恐懼。
「連繽葵、連繽葵——」他喊了幾聲,房裡沒動靜,索性推門而入。
「連繽葵,你在裡面嗎?」他摸索著前進,一直摸到了床頭。
糟了!沒動靜,難不成她走了?他的心突然急得直跳著。
「嗯——別吵我嘛。」她翻了一個身,床震動了一下。
她還在?他突然鬆了一口氣,然後笑著猛搖頭。
「嗯?你怎麼在這兒?」她醒了,睜著惺忪的雙眼盯著他的笑容。
「太陽曬屁股了,你這小懶豬還不起來。」他伸出手,就摸著她凌亂的發。
「真的?——」她打了一個大呵欠,「這不能怪我,都是昨晚作的那個夢害的啦!」她到凌晨三、四點才睡著。
「什麼夢?」他問道。
「就是我夢到我變成了灰姑娘呀!好不容易等到王子要向我獻吻呢,可是不知怎麼搞的,突然間王子發現他搞錯了,他說他的灰姑娘腳上是沒綁紗布的!天哪!我怎麼這麼倒楣呀!」連繽葵自己編了套讓他不尷尬的故事,還刻意說得有模有樣。
「哈哈哈——好有趣的夢啊!哈哈哈哈——哥,那個王子不會就是你吧?」嚴棣音不知何時摸了進來,還讓連繽葵的故事給笑翻了,只不過她一定沒想到,她隨便說說的話,竟然歪打正著。
「當然不是羅!要真是他,我早就嚇跑了。」連繽葵替他圓了一切的缺角。
「說得也是。對了,哥,你今天要不要叫公司的助理拿些資料過來,順便聽他怎麼報告?」嚴棣音知道她老哥仍是不忘工作的。
「不必了,我今天要出外踏青,你讓福嬸幫我準備些野餐吧!」他神情亮著光。
「要去野餐?我怎麼沒聽你說?你要跟誰去呀?」連繽葵滿臉疑惑地問道。
「小懶豬,當然是你呀!我今天可沒放你假喲!」
棣心笑嘻嘻地走了出去,只留下連繽葵不敢相信地直搔著頭,還有嚴棣音恍然大悟的笑意。
「唉,什麼時候我才能作像你這樣的夢境?」她在臨出房門前,故意眨著眼,對連繽葵吐著欣羨之語。
而連繽葵紅透了她的小圓臉,心口暖暖地拉著棉被,傻傻地笑看窗外的藍天。誰說他對她毫無感覺?至少,他們接近了「朋友」的界線。
這天是個暖陽高照的日子,而嚴棣心帶著連繽葵來到了一處她從來沒來過的山坡。
「你不是從小住在美國?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這裡不是觀光勝地,也沒有什麼休閒設施,它只是外雙溪裡面一處不知名的山坡,有幾株高大聳立的樹木遮成一大片的綠蔭,還留個缺口,剛好俯瞰台北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