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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久前,匡雲西因帶印秋芙外出,導致她受傷,而被罰三日不准見她,經過了一段刻骨銘心的痛苦歲月!
但他始終沒放棄攜她出遊的想法。
他是有把握治好印秋芙,但世事無絕對,萬一中間出了錯呢?中毒這種事非同小可,她還是有可能終生失明。
果真如此,難下成她要在屋裡躲一輩子,永不出門?
這樣太奇怪了,也不自然,他希望她能夠正大光明地走出去,「見見」這多采多姿的世界。
不過他不敢再騙她出遊了,以免她對外界的印象越來越差,總有一天,她會怕得連床都不敢下。
一定要想個法子哄得她自願與他外出,可……有什麼辦法呢?
「芙妹,我想去買縫製皮襖的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試問。
「不要。」印秋芙回得爽快。
他扁了下嘴,卻不死心。「聽說縣裡第一酒樓,從中土請來一名大廚,手藝出神入化,我帶你去品嚐品嚐好不?」
「不好。」她連搖了三下頭。
他再接再厲。「今天是市集的最後一天,聽說熱鬧極了,出去走走如何?」
她繼續搖頭。
好洩氣,可他真不想放棄。「我……」
「雲哥。」她搶口截斷他的話。「你為什麼非要我出去不可?若那些事情真這麼好玩,你可以自己去。」她一個瞎子跟著他只會礙手礙腳,她不想讓自己顯得更悲慘,因此斷然拒絕。
「但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啊!」有點耍賴,卻是他的真心話。形單影隻多無聊,出遊有人相伴才好玩嘛!
他的話入她耳裡、蕩進心底,激起千層浪。就是想在一起,沒有理由,不過是單純的想望、思念,與難捨難分罷了。
她低垂螓首,藏在袖裡的小手微微發顫。「恐怕我跟你一起出去,會絆住你,這樣也沒關係嗎?」
「你在說什麼?」他激動地攬住她的腰。「我還怕你不想與我牽扯太深呢!兩個人在一起,怎麼可能永遠順順利利?今天我絆你、明天你伴我,不管是妨礙還是陪伴,不都是一種甜蜜?」
她深吸口氣,可以清楚聽見心跳狂奔已然失控。為了他的深情,她鼓足勇氣,慨然應允。
「好!」她說。
「什麼?」她答應得太快,他反而呆住。
「我跟你一起出門。」她摸索著拉住他的手。如果他不嫌棄,願意與她攜手一生,那麼她也願童。
「真的?」他大喜過望。
「莫非你不想?」
「不不不,我當然想,我……」他樂得都語無倫次了。「我們這就出發。」
「雲哥。」她反握著他的手,呢喃自語。「不管你是誰,未來變得如何,我發誓,一生都會努力去愛你。」這是她突破女性的矜持,一輩子難得一次的大表白,但可惜,他樂瘋了,沒聽見。
「你叫我嗎?」他問。
她抿唇,笑聲如銀鈴悅耳。啊!這個男人總在不該粗心的地方特別大意,真不知他是聰明還是笨,可她卻好喜歡、好喜歡他。
不曉得改日他發現今朝錯過什麼後,會不會後悔?她有些壞心眼地偷笑,卻還是沒打算說出實情,想看他瞠目結舌的呆樣。原本冷靜含蓄的個性在遇見他後,也一點一滴被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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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數日,重臨市集,說印秋芙不緊張是騙人的。
日前在這裡發生的不愉快一點一滴在她心底甦醒,冷汗悄悄滲出皮膚,濕了一身雪白衫裙。
她會不會再闖禍,成為市集裡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會不會再碰到調戲、並毆打她的三名男子,再一次遭遇生死關頭的危機?
她好怕,行走的每一步都像拖著千斤磐石那般沉重。
忽爾,她雙腳一軟,軟弱擊潰堅強,她就快倒下去了。
「累了嗎?」匡雲西低沉的嗓音柔柔傳來。「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他微使勁,攬住她的腰。
「呃!」印秋芙整個人倒向他懷中,一股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是專屬於匡雲西的體味。
一直很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很陽光、充滿青草香,又帶著些微的汗味,是努力工作者才會有的。
她看不見,所以只能靠想像,描繪出他在太陽底下揮汗奮鬥的模樣,頎長結實的身軀像山一樣穩靠,瞬間,她心底充滿安全感。
冷汗止了,發抖的身體也漸漸恢復正常,她重新站直,突然覺得剛才的憂慮很愚蠢。
就算市集裡有眾多的人、無數的聲音、混雜的氣味又如何?她根本無須一一辨明,她應該、也必要去認出的,只有一個他。
「我沒事。」倚偎在他胸膛,她輕笑。「帶我去瞧瞧販售毛皮的攤子好嗎?」
「啊?」她變得也太快了吧?剛才不是還一副要昏倒的模樣,轉瞬間便振作起來,倒讓他有些手足無措。「你確定沒事?」
她掩唇,卻掩不住成串銀鉿淺笑。「我剛剛發現一件事。」
「什麼?」
她對他招手。「你過來一點我才告訴你。」
他湊近她。
她附上他耳畔低言。「只要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
他整個人呆如木雕。剛才她有說什麼嗎?她……他……她他她……不行,他一顆心全亂了。
直到她更愉悅的笑聲喚醒他。「不是要去找那個毛皮販子?」
匡雲西驚飛到九重天上的神智被狠狠拉下。「那……那個……芙妹,你剛剛是說什麼?」
「找那個毛皮販子?」她使壞。
「不,更之前的。」他很緊張,一顆心快蹦出胸膛了。
「你靠近一些我才告訴你。」她說。
「不不不,再後面那一句。」
「我是說,你過來一點我再說。」
「我知道,但我想……」
「算了。」真不知他是夾纏到哪裡去了?她索性拉過他的頭,輕言。「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怕。」一說完,她輕靈地躍離他身邊。
換作以往,離開他絕對是她畢生最恐懼的事。
可如今,她體會到他們兩人的命運已緊緊交纏,恐懼淡了,變成幸福。
這回,匡雲西總算將她的話完整收進心裡。
他快一步追上她,抱住她的腰。「芙妹,我真是太喜歡你了。」就在街道正中央,當著滿市集的人,他大聲出心頭最深切的愛意。
「雲哥!」耳畔傳來此起彼落的驚呼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腦袋裡爆炸,她羞得無地自容,只能將螓首深深埋進他懷裡。「我們快點回家吧!」
「為什麼?你不是要找那個毛皮販子?」他半抱半擁著她走。
這男人腦袋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她快被他搞瘋了。「不找了、不找了,我想要回家。」丟臉死了。
「可是已經到了啊!」他一派天真。「看看再走嘛!」
「不看了。」她用力扯著他的衣袖。
他簡直鈍到無可救藥了。「那多可惜?」
「雲哥!」她氣急敗壞。「你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他歪著頭想了一下。「什麼狀況?」
「羞死人的狀況,全市集的人都在看我們。」她快瘋了。
他一臉不解。「你又看不見,怎麼知道?」他移動目光,四下望了望,還真的咧!他與她幾時變成眾人注目的目標了?
「那些視線都要把我刺穿了,誰會感覺不出來?」
「我就沒感覺。」眼睛長在人家身上,愛看就讓他們去看嘛,有什麼關係?
她氣炸了,揪住他耳朵,雖然看不見,但下手倒挺準的。
「我要回家,立刻。」她吼。
他整個人一呆,沒見過她如此生氣,他登時一慌。「好好好,我們回家。」連這段路他都是抱著她走。
印秋芙掙脫不開只得由著他,卻在心裡暗暗發誓,四十九天內絕不再出門。不知道經過四十九天,這些流言能不能淡化乾淨?唉呀,真是討厭死了。
兩人自顧自想著心事,沒注意到身後兩道若有所思的目光直追尋著兩人的背影直到消失。
那是穆天嬌,她一臉凝重。「我是不是該做出一個選擇了?」這個問題一直在她腦海盤旋不止。
第八章
在交代穆天雲想辦法贏回印秋芙的心後半個月,穆天嬌又派人找到他。
不過這回她沒傳他回天雷幫,相反地,她以一介女子之身,來到他長期住宿的怡紅院。
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笑她,為她單身女子獨闖妓院的行為感到不齒。
穆天雲一見她,整張臉都黑了。「你來這裡幹什麼?」他氣急敗壞。
「你不肯回家,我只好來了。」穆天嬌倒是坦然以對,絲毫不把週遭的流言蜚語放在耳裡。
「那你可以派人來啊!要不然找個人陪伴也行,你一個姑娘家來這種地方,知不知羞?」
「你若覺得這裡不好,幹麼長住在此?」
「你怎麼能跟我比,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啊!」
這種話穆天嬌從小聽到大,因為她是女的,基於天雷幫傳子、傳媳,不傳女的幫規,她在幫裡的地位與一名長工無異。
外人都不知道天雷幫裡除了少幫主外,尚有一位大小姐。甚至在穆天雲蹺家遠遊,將所有幫務推在她身上時,大夥兒承認的主子,還是只有一個——穆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