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濤眼一熱,彷彿有把刀在他心頭上割一樣。他看見他心愛的妻子下身已被鮮血染紅了,他驚慌地狂吼道:「言譽!叫救護車!」
季言譽掛上房間的電話。「我叫了。哥,你撐著嫂嫂的身體……」她由浴室拿出數條浴巾,墊在童謹宜身下,然後推開她染著鮮血的衣物,直接內診。
季言譽皺起眉,擦掉手指上的血漬。「急產,嫂嫂已經開三指了,要趕快送醫院,否則母子都有危險。」
他盯著她浴血的身軀,一顆心強烈地縮緊,火焚般的疼痛自胸口蔓延至他的全身。「她……她不該現在生的,還有一個多月……」
「早產。」季言譽調整童謹宜的躺姿,讓她靠左側躺,然後按摩著她的肚子,試圖讓子宮放鬆些,以減緩宮縮的劇痛。嫂嫂的肚子隨著劇烈的陣痛已經開始扭曲變形,這代表根本不可能再阻止胎兒早產,她能做的只是減緩嫂嫂的痛苦。
她顫抖著,因為產婦是自己的親人,所以她沒了當醫生的冷靜。「就因為是早產,所以要趕緊送醫急救。」
童謹宜劇痛得敦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握著季言譽的手。「言譽,救他,我求求你,救他……」
季言譽眨眨噙著淚水的雙眼,她發現自己根本無力阻止嫂嫂失血的狀況。她心急地用手臂拭去頰上的淚水。「我兩個都要救!你們一個是我的嫂嫂,一個是等著向我要紅包的侄子,我兩個都要救!」
童謹宜淒迷的眼流下兩行熱熱的淚。「救救孩子……」這是她唯一的要求。
她低喃重複著,倏地,一陣陣痛猛然襲來,彷彿要將她撕裂一般。她弓起身體,鮮血汩汩自她體內流出……
「謹宜!」季言濤嘶啞吶喊,他緊緊地抱著她,看著她劇痛的模樣,不禁濕了眼眶。
童謹宜伸出顫抖無力的手,輕輕反握住季言濤的手,吃力地輕啟雙唇。「救救孩子……我沒別的願望,我真的沒別的願望……救救孩子……」
她的意識逐漸不清。
「謹宜!」他低吼,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試圖喚回她的求生意志。
「為了我撐下去!求你,為了我撐下去!」季言濤緊緊地抱住她,顫抖的大手緊緊地和她交握著。
「救護車快到了,為了我撐著,救護車就快到了……」他俯下身吻著她毫無血色的雙唇,焦急、恐懼的男兒淚再也忍不住,一滴接著一滴地滴落在她痛苦虛弱的臉龐上。
「為了我,你要撐下去,你一定要撐下去……」他心碎地看著鮮紅的血液持續不斷地流出她的體外。
「我不能沒有你……」
他看著她的生命力隨著血液流出體外而愈顯微弱,一張小臉泛著瀕臨死亡的青灰色。
季言濤聲淚俱下,無助地吶喊著。「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啊!」
童謹宜虛弱地睜開眼,淺淺地一笑。突然,一股強烈的劇痛又再度襲來,她大叫一聲,逐漸陷入黑暗之中。
耳邊似乎還聽得到季言濤破碎無助的吶喊聲,迴盪了好久、好久……
遠遠的,她聽見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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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產加上大出血,童謹宜足足輸了2500cc的血液,且在醫療團體的全力急救之下,才得以脫離險境,保住了生命。
她彷彿打了一場仗,全身疲累得像被抽掉所有的力氣。她張開沈重的眼簾,隨即發現季言濤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他的模樣糟透了,頭髮凌亂不堪,鬍渣也長滿整個下巴,白色的襯衫甚至還沾染著點點血漬。
她看著自己的兩隻手臂,一隻掛著點滴,一隻掛著鮮紅的血袋。
她的命是救回來了,那,接下來呢?
她該如何是好?
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她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他和腹中的寶寶,只要老天再給她存活的機會,她就會珍惜她所擁有的,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她都會拚了命去珍惜。
像是感應到她的清醒,季言濤倏地張開眼睛,跳了起來,衝到病床前。「謹宜?你醒了?」
她虛弱地扯開笑。「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清醒還是還在昏迷中。」
季言濤俯身在她乾裂的唇上印下一個吻。「你是清醒的。」
她點點頭。「孩子呢?」這一個動作,讓她發現自己的頭重得像顆鉛球一樣。
「孩子狀況很好,雖然早產,但體重已經足夠了,所以只要再觀察個兩天,如果一切都沒問題的話,就可以不用住保溫箱了。」
童謹宜安慰地笑開。「他比我有用多了,至少他『聽』起來比我還有活力。」
季言濤握住她的手,再聽到她說話,再看到她笑,他發現這是世間上最美麗的一件事。
「你才是最偉大的,你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了他。」
她虛弱地一笑,疲倦地合上雙眼。「你看過他了嗎?」
「看過了。謝謝你,他好完美。」
「不客氣。」
語畢,她再度沈入疲累的睡夢中。
季言濤握著她的手,吻著她冰涼的手心,額頭抵著她的手,沈重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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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一堆親朋好友關切地到訪。
孫郁巧來到,愛哭的她在看到好友虛弱的模樣時,哭得無法自制,直呼在產前幾天,她們還見過面,那時壓根兒看不出她有即將生產的徵兆。
季家二老天天都來,而且每次必定帶著讓媳婦補身養氣的補品。只要聞到空氣中有中藥的味道,下一秒一定會見到他們開朗歡心地到訪。
兩老愛極了這個已經不用住保溫箱、很厲害的早產寶寶。他們總愛等在嬰兒室外,期待著每次拉開窗簾看寶寶的時間。他們愛貼著玻璃和厲害的早產寶寶「咕嘰咕嘰」地對話,彷彿爺爺奶奶所說的話,這個剛出生的小傢伙全都能瞭解似的。兩老甚至打算放棄雲遊四海、到處玩耍的興趣,乖乖地待在家裡含飴弄孫呢!
而讓她再度痛哭流淚的,就是台中的父母北上來探望她。
她哭倒在母親的懷裡,直說對不起雙親,讓父母在親友之間抬不起頭來,直到父母含淚原諒了她,她才再度展開笑顏,並且分享她以命搏來的驕傲。
當然,還有季言濤,她的丈夫。
他隨侍在她的身旁,永遠都在前一秒知道她的需求,為她遞水或是調整枕頭的高度,儼然成了完美貼身的看護。
但,當他們兩人獨處時,他便坐在她病床旁的座位,兩人始終沈默著,不發一語。
而當有訪客到訪時,他則盡責扮演著父親的角色,喜悅地和她接受來自各方的祝福以及恭喜。
顯然,他們之間存留的氣息愈來愈怪,怪得讓獨處的兩人呼吸都很不自然。
孩子生下了,她該留或該走?兩人何時辦理之前協議好的離婚事宜呢?
這些問題,在她日漸康復後,全數浮上了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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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他們帶著孩子一同返家。
為了幫她坐好月子,季家二老索性暫住在兒子家,好隨時就近照顧,還順道吆喝季言譽也住進她大哥家裡,好照顧他們的寶貝媳婦和萬金孫兒。畢竟,有個醫生擺在家裡是比較能夠讓大家都安心的。
而童母也為了女兒,只好讓童父獨自返回台中,同樣住進喜氣洋洋的季家。這幢三樓的洋房,因這群人的住入,頓時熱鬧了起來。
「房客」一時多了好幾倍,季言濤只好由客房搬回主臥房。他們這對夫妻,在分房數個月之後,竟因這樣的理由而再度同房共睡。
因童謹宜堅持哺育母乳,因此往往在深夜需要醒來數次餵奶。為了不打擾他們母子,他只能靜靜地躺在一旁,佯裝仍在沈睡中,但卻數次因這感動的畫面而動容。這是神奇且神聖的一刻!
她變了,短短的半個月,她像換了一個人,不再憂愁岑寂。孩子似乎成了她的一切,主臥房內總是充滿著她輕聲細語如柔風般的嗓音和笑聲。
她總是哼著歌,起初是對著孩子唱,到後來,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聽見她輕吟的歌聲。她彷彿找到了歡樂的泉源,對誰都是笑臉迎人,連他,她一向不太願意表達情感的丈夫,也分享到了她珍貴的笑顏。
今天的季家還是很熱鬧,全家人聚集在客廳裡,討論新生寶寶的命名問題。這是一個攸關寶寶未來一生的事情,所以季家爺爺很慎重地拿出研究了大半年的姓名學,以金木水火土外加筆劃,取出了一個他自認完美至極的名字--季天山!
全家立刻搖頭反對,季奶奶尤其反對得厲害。「天山?還黃山咧!老頭子,你算了這麼多個月的名字,竟然就只有這個天山?你實在是太讓我們失望了。」
「會嗎?」季爺爺據理力爭。「這個名字好啊!有氣勢,像山一樣磅礡,將來寶寶一定是個不得了的人材啊!」
只是,季爺爺的提議在沒獲得任何人的附議之下,當場宣告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