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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於晴

   

  龍不祥沒有應聲,僵硬著身子讓他休息。

   

  「是我多管閒事……」龍不祥暗歎口氣。

   

  「唔?」莫不飛微微張開眼,知道劃漿的舟夫在嘲笑他這個不識水性的沒用人,但仍然不敢瞧向河面,只能把目光放在龍不祥的手上。

   

  他訝異地發現龍不祥在袖袍外的手掌意外的修長與細緻,長腿雖有衣袍罩著,但總覺好瘦弱。他不由自主地收回一些重量,怕壓壞這個蒼白的人兒,耳裡聽著龍不祥說道:

   

  「其實我前幾天才送走一個義妹,她一直不知有個男人在愛慕她……這一送,要是她懂得珍惜,那我可就多了個妹婿。莫兄弟,我可曾告訴過你,我家中還有一個……嗯,該稱之義姐的姑娘?她是有點愛哭,不過人嬌小得緊,懂得吃苦耐勞,人又能持家務,」

   

  「那你呢?」莫不飛打斷他的話。

   

  「我?」

   

  「你也有二十多了吧?怎麼沒聽你安排自己的姻緣?」

   

  「我不就說我一生無姻緣了嗎?再者,我義姐義妹若有好姻綠,我有沒有,那倒是無所謂。」龍不祥笑道。

   

  這麼纖細的男人兒,要真成親,老婆也要是能保護他才行,莫不飛憶起初見面時,的確微訝他蒼白的面容外好像缺了什麼一樣,引不起旁人第二眼的注目;

   

  老實說,若只是在城內擦身而過,他也不見得會注意到。

   

  「究竟是缺了什麼呢……」他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其實,龍不祥的面貌偏秀氣,但,卻是偏男孩兒的秀氣,應該在女人堆裡吃香啊……「還好是男的,不然一生未婚,那可不好了。」

   

  龍不祥知道他又犯起自言自語的毛病,也不多說什麼。

   

  小舟逐漸近岸,沿著岸而走,龍不祥微微推開莫不飛,瞇起眼看見岸上的男子牽著馬在等著。

   

  「我的同伴來了。」他溫和地向莫不飛說道:「他八成晚我們一刻鐘,撲了個空便快馬先到這裡等我了。莫兄弟,咱們在這個鎮裡還有商事要談,恐怕要你自己繼續南行下去了。」

   

  「這是當然。」莫不飛依依不捨地說。順著龍不祥的視線往岸上看去,看見一名高大綠袍的男子正沉著目光往這裡瞧來。

   

  他搔搔耳,心裡是有點不捨這個新交的朋友啦。他一路由北往南,老實說,搭上他的多是姑娘而非男性,近齡又很順他眼的人幾乎沒有,這個龍不祥的脾氣極好,說話也不拐彎抹角,雖在第一眼裡沒有什麼感覺,但後來的相處卻讓他頗為舒適。

   

  「多多保重了,莫兄弟。」龍不祥含蓄笑道。

   

  是啊,他的笑容很客氣,但,一習慣他這種溫和的態度,也就不以為意了。君子之交淡如水,正合他的胃口。

   

  莫不飛點點頭,瞧見龍不祥背過身去,他突喊道:

   

  「龍兄弟,我可不認為你是什麼不祥之物,沒人一生就是不祥的,我是很喜歡你的,說不得你還是我的吉祥物呢。」

   

  龍不祥訝然地回頭瞥他一眼,又露出溫和的笑朝他點點頭,隨即雙足一點,輕輕飛過短距離的河面,落在岸上。

   

  他瞧見莫不飛傻笑地向他猛揮手,他微笑目送。

   

  「鳴祥,他是誰?」

   

  「他是我在半路遇上的。」

   

  「哦?」岸上牽著兩匹馬的余滄元,半瞇眼注視舟上的莫不飛,說:「他看起來是練家子。」

   

  龍不祥!正是女扮男裝的鳳鳴祥。她點點頭笑道:

   

  「我還蒙他相救呢。滄元,你覺不覺得他挺適合繡娘的?」

   

  余滄元的目光改落在她身上,不以為然地答說:

   

  「沈夫人是寡婦。」

   

  「她才二十六而已,難道你要她一輩子帶著小鵬守寡下去嗎?」

   

  「鳴祥,你是當媒人當上癮了嗎?」

   

  雖沒有出言反駁,但他的語氣充滿不贊同之意。

   

  她偏著頭打量相處多年的余滄元,好奇問道:

   

  「滄元,你們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再嫁嗎?即使守寡?」

   

  「那是當然。」

   

  「繡娘就像是你的妹妹般,難道你也不願你的親人再嫁,就這樣含辛茹苦地過一輩子?」

   

  他沉默了下,避重就輕地說道:「沈夫人不算含辛茹苦,她在莊裡不用動手動腳、不必吃任何苦頭,自然有人養她跟小鵬。」

   

  「說得好像你寧願養她一輩子,也不願她再嫁。原來這就是男人的心態啊。」

   

  她咕噥道,隨即輕拍了下前額,搖頭淡笑:「哎呀,我怎麼開始學起莫不飛來了?」

   

  她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移了,因為知道即使相處多年,他也從不將莊園裡的同伴看作是親人。

   

  他留下,一直是別有目的的。

   

  「隨你怎麼做吧,你高興就好。」余滄元淡淡說道,深沉的雙眸望著逐漸遠去小舟。

  第二章

  十五圓月日,絕不是做案的好時機。

   

  「幹嘛啊,我又不偷不搶,當然不是做案……我只是來偷看她一眼而已,就這麼一眼而已。誰教她從不出門……」

   

  蹲在天水莊前的莫不飛,一身的夜行勁裝,擺明就是要學賊偷入莊。

   

  「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如果放棄了,我……呃,趙叔一定很不甘心。」他很努力地說服自己的良心。

   

  沒有盤纏,他還能很堅持地守在附近快半個月,苦等著鳳鳴祥出莊,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如果不是偷聽到出莊的婢女交談,他真的會傻傻地繼續守下去。

   

  「是她從不出門,不能怪我。」他一咬牙,終於泯滅了良知,蒙上口鼻,一鼓作氣地飛過天水莊的大門。

   

  黑夜裡的天水莊靜悄悄的,彷彿一座死城。他東張西望一會兒,喃喃道:

   

  「東、南、西、北,趙叔說『鳳凰閣』在東邊……哎,是這邊!」他很仔細地確定了方位,飛快地躍下地,幾乎是足不點地地竄過莊內的建築。

   

  他的心口撲通撲通地跳著,很有預感今晚會見到「朝思暮想」的鳳鳴祥。曾經,他也想要偷偷揣測她的長相,無奈他對女人的想像力一向很貧瘠,無法預設一個練有百年內功的女子究竟生得如何德性。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啊,只不過我是個死心眼的人……」萬一真的真的很不幸得跟她發生那種關係,他……他也是個很逆來順受的人啊。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如風如影地飛踏在天水莊的土地上。

   

  忽地,細微的聲音逆風響起,他詫異於這座半夜像死城一樣的天水莊竟會有人聲。

   

  一時好奇及時拐了彎,瞧見前頭有人影,他直覺躍上高枝,瞧見林中有一對男女。

   

  女子垂首走進月光,他的心跳好狂,忍不住斜過身子偏頭想看清她的容貌。她的衣裙不像是婢女的,那必是鳳鳴祥……

   

  瞧一眼就好,瞧一眼就好。

   

  他屏住氣息地要再彎下身子看清楚,只能隱約注意到她小家碧玉的側面,是眉清目秀的。她愈走愈遠,莫不飛原本追上前想再看個仔細,淡淡的酒味突地襲鼻,他不由自主回頭看了林中那名青年一眼。

   

  青年正背對著他拿著小酒罈對口。背影好眼熟哪,能有這麼纖細的背影其實不多,而且那一頭束起的黑髮在月光下又亮又細又黑又美又讓他難以掉開!

   

  「龍不祥?」他脫口低叫。

   

  「誰?」青年迅速轉身。

   

  「我啊!莫不飛!」他大喜道,躍下地後迅速奔近她。

   

  她直覺退後數步,直到心底的驚詫微微沉澱後,才止住腳步。

   

  莫不飛察覺她的恐慌,也馬上停步不前,拉下蒙著口鼻的黑布,傻笑道:

   

  「龍兄弟,我可沒有料到你會在這裡啊!那日分別後,我還在惱自己忘了問你家居何方,盼有機會再找你相聚。沒想到咱們真是有緣,正所謂千里有緣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你我的緣分算是很深很深……」

   

  「呃……是啊是啊。」迅速恢復鎮定的鳳鳴祥一聽他的話像綿綿不絕的江水流不盡,趕緊打斷他的話。「咱們是很有緣,但請不要忘了現在你是擅闖天水莊的賊,小聲點。」

   

  「我不是賊!」莫不飛很激烈地抗議:「我只是等不著鳳鳴祥,便來瞧她一眼,瞧她一眼就好,我不偷不搶又不是採花大盜,看完我就走人,所以我絕對不是賊。」他一臉的受辱,讓她差點失笑了。

   

  「瞧完了鳳鳴祥呢?你打算怎麼做?」

   

  莫不飛聞言,又搔起耳來,喃喃道:

   

  「我也沒有特別想過,走一步算一步……我已經瞧見了她……接著呢?如果她有意中人的話,我是絕對不會亂來的;要是她有夫婿了,那是更好,我可以直接回北方向趙叔說去……等等,她要是羅敷有夫,那不等於她非處子之身,與趙叔聽來的傳言不合……」說著說著,他便蹲下來捧著頭思考。

   

  雖只相處近一日,鳳鳴祥也頗瞭解他唸唸有辭的性子,由著他那顆單純的頭腦慢慢思量。她走離幾步,正要仰臉飲酒,忽地他又跳起來,奇怪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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