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祥微訝。雖奇怪他出門一向不吃甜食,但仍是牽起他的小手,買了一串糖葫蘆給他。
「鳴祥,這是你要給我的喲。」眼角瞄著莫不飛走上前。
「是啊。」
沈小鵬轉向莫不飛,把一顆一顆糖葫蘆塞進嘴裡,鼓著臉頰,對著他用力說「我——也——有——了!」
莫不飛怔了下,才知道這小鬼頭精得很,竟然偷學他的賊招跟她索討定情物。他快跑向前,及時搶過最後一顆糖葫蘆塞進嘴裡,囫圇吞下。
從來不曾預設過一個大男人會寡廉鮮恥地跟小孩搶東西,沈小鵬一時之間只能呆呆地瞪著他。
「莫不飛,你在做什麼啊?」鳳鳴祥也呆了。
「我……我……我在保有我的心!」莫不飛厚臉皮地說道。
啊?糖葫蘆等於他的心?饒是鳳鳴祥逐漸習慣他沒頭沒尾的突來之語,也摸不透他此話中的深奧,那是說,如果他有其深奧之處的話。
「鳴……鳴祥。」沈小鵬壓低聲音說道:「我們走吧。」白淨的雙頰浮起兩朵紅暈來。
「喔,好。」鳳鳴祥垂著眼,牽著他的手,視若無睹地在大街上走。
「我們是不是很丟臉啊?」他小聲地問。
「會嗎?」鳳鳴祥也小聲地答道。
「可是,為什麼大街上的人都在看咱們呢?」
「呃……我想咱們可以走快一點點。」一到轉角,她立刻拉過沈小鵬靠在巷子裡。
沈小鵬瞧見她的臉也有些微紅,才知原來不是只有自己覺得很丟人現眼。「鳴祥,他……他跟余叔叔完全不一樣……」
「嗯。」她的嘴角微勾。
「他跟你的義爹好像也不一樣……咦,鳴祥,你在笑嗎?」他吃驚地問。「嗯。」她忍俊不住,把臉埋進沈小鵬小小的肩頭遮住洩露自己的笑聲。莫不飛看他倆愈走愈快,簡直不把他當回事。他是死皮賴臉地跟來,但,沒必要視他為無物吧?
「等我啊!」他快步追上前,忽然,異樣的感覺讓他停步回頭。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賣糖葫蘆的直看著他,他迅速錯開;賣面的也盯著他,他又掉離;走在街上的男人女人也在看著他,他半瞇起眼一一拉開視線。
都不是——會是誰在窺視他?
一個念頭閃過心際,讓他心驚地趕緊捂著臉追上前,不再追究是誰用那種奇異的目光燒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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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除了運河外,尚有多處湖泊與河川。大湖、小湖,大川、小川,只要在江南,就像身處水鄉國一樣。
「大雲樓」東邊面河,西邊臨街,從二樓的雅座往下望去,可以瞧見街上的米鋪、油鋪、酒坊、糕鋪、雜貨鋪等等,流動的攤販有賣茶的、賣菜的、賣涼粉的,吆喝成聲,莫不飛完全視若無睹,有些發顫地垂著臉,盯著自己眼前一盤酸辣辣的羊肉面。
「你連坐在二樓都怕嗎?」鳳鳴祥好奇問。
在紙錢浦訂下了貨,陪著沈小鵬在熱鬧的街上逛兩圈,便揀了大雲樓用午飯。她一向不挑食,但繡娘挑,連帶地,這個出自繡娘肚裡的小鵬好像也遺傳了他娘的品味,吃東西挑得可怕。
挑到一整條大街上,只有這酒樓合著繡娘跟她兒子的胃口。她曾想過繡娘的夫家或娘家必是富貴之門,但從來沒有問出口過,只當繡娘的過去死了。
「還……還好……只要別低頭看就成了。」
鳳鳴祥瞧他行徑詭異如鼠,心中起了懷疑,問道:
「那你又低著頭?」
「我在傷心……」莫不飛胡亂塞個理由。
「傷心?」一看就知他說話的態度好假。心中一有疑雲,懷疑的種子立刻迅速發芽,說到底這莫不飛對她來說,仍是外人。她瞧一眼沈小鵬正吃著蜜汁火腿津津有味的,渾然不覺有何奇怪之處。
「是啊,我……我……」莫不飛很努力地想要編出一個完美的理由來,結巴了半天,終於捧著頭,低叫:「我沒法子說謊啊!」
他的手突然探出,越過三盤南方菜,欲握住她的手腕;鳳鳴祥見狀,拿筷的手立刻要縮回來。
一如以住,她翻手避開,他卻如蛇纏上她的手腕,前後左右無論如何避也避不開。真不是她的錯覺,前幾次可以當巧合,但現在,要她相信他的武功只有三腳貓——
「放手,拉拉扯扯的很難看。」她皺起眉,冷靜地喝道。
「不,我可要說清楚!小鬼你吃你的,來插一手做什麼?」莫不飛輕易躲開沈小鵬的擒拿,很認真地對鳳鳴祥說道:「可能是我多心,可是為防萬一,我一定得事先告訴你,我一直以為這些年來我避不見面,他們就會遺忘我,人嘛,就是這樣,久不見忘了是自然,沒想到方纔我好像發現有人在江南,而且盯著我直瞧——」
他的碎嘴讓沈小鵬聽不下去了,鳳鳴祥反應極快,警覺問道:
「你有仇人?」
「呃,也可以這麼說,其實他們也算是我的師兄,但心中對我一直有結……」莫不飛搔搔耳,忖思該如何才能詳盡說明他與師兄們的恩恩怨怨……
他突然抬起頭,望向躍進二樓的男子:「糟,仇人來了!快走!」
「莫不飛!我在對面飯鋪裡吃很廉價的米飯加醬菜,你倒有錢得緊,來這裡吃香喝辣的!咦,我在說什麼?我是說,你竟然當我是仇人——」
青年背後背著長布包著的寶劍,忽地從袖中發出暗器,全然不理客棧二樓究竟有多少無辜百姓。
莫不飛眼明手快地先運氣翻身架起長凳擋暗器,大喊:「先走!」
鳳鳴祥吃了一驚,直接拉起沈小鵬往後退去。
「鳴祥,咱們要幫忙嗎?」沈小鵬是第一次瞧見實戰,心裡又驚又怕。「這……」根本插不上手,她低語道:「小鵬,你先回去……」
她抬起眼,瞧見青年驚奇地注意到她,他的身子竟然像是無骨的蛇繞著一名嚇傻的客人,直往這裡飛來。
「等等!你要做什麼?」莫不飛叫道。
「莫不飛,你敢誆我?你不是說你一生都不再交朋友了嗎?此人與你相處必定超過三天以上,」青年詭異地說。見莫不飛要躍上前,他又灑了一把暗器在客棧中,另一掌直向鳳鳴祥而去。
這分明要他無暇顧及他未來的親親娘子嘛。莫不飛一時情急,運氣震飛了二樓所有的桌桌椅椅,隨即奔向鳳鳴祥。
「住手!她是我的女人!」
「說謊也要先看人!他是男的,要當你女人,疑人說笑話!」
「小鵬,別來!」
電光石火之間,鳳鳴祥見沈小鵬要出來對掌,她連忙拉開沈小鵬,直接對上青年的掌力。
青年的眼一落在她的小掌,立刻閃過異色。對掌的剎那,鳳鳴祥只覺一股內力衝進體內,隨即她被人用力一撞,踉蹌地退後。
「鳴祥!」沈小鵬叫道。
痛感從腰部傳來,她才知道自己撞上了木欄,她的眼角看見原來是莫不飛為她續接了那一掌。她身子極輕,一時偏傾,整個人便翻出木欄,掉下湖中。
短短不過剎那莫不飛驚叫一聲:
「鳴祥!」他來不及收回掌力,任由青年的內力打進自己的體內,飛快地躍到欄旁跟著跳下湖!
「莫不飛!」青年驚叫得更大聲:「你不是不會泅水嗎?」
啊?尚落在半空中的莫不飛聞言一驚,渾身寒毛豎起。習慣性的恐懼嵌進他的體內——不,為救佳人,就算當水鬼也甘願。他連忙閉氣,感覺自己撲通地沉進湖裡。
水灌進他的耳鼻,就像是無數的蟲子鑽進去一樣,他直覺大口喘氣,河水竟衝進嘴裡。
啊啊,吾命休矣……
他拚命地划動四肢,無奈四肢沉重,他都能感覺自己在往下沉了。
忽地,一雙手臂用力抓住他。
他可憐兮兮地張開垂死的眼。
湖水是藍綠的,清澄得幾乎可以看見湖面上小舟的舟底。
很美。
但,在他眼底更美的是眼前在湖裡飄遊的女子。她穿著一身的男裝,衣袂隨著游水而飄動,黑色的長髮近乎藍黑地順著水紋而浮沉。蒼白的小臉佈滿憂愁,細眉蹙起,是在擔心他的死活吧?
他一直認為,女子最美的神態是為所愛的男人擔心。他是不是可以很貪一心地裝作其實她對他是有那麼一點點感情的?
胸口裡在焚燒著。他知道自己體內的空氣快斷了,卻寧願浪漫地以為其實自己是為她而焚燒。
她的眼底略帶指責,一把拉過他,十分不情願地湊上臉。
他的心跳開始加快,嘴角不敢咧得太開,桃花眼也努力地瞪著她愈來愈近的臉。
她含怨瞪他一眼,直接以掌心蓋住他的眼,隨即他感受到柔軟的唇覆蓋在他嘴上。仰賴活口的氣到底有沒有灌進,他一點也不在意。這一次完全不同上一回,上一回他痛哭流涕,這一回他還是痛哭流涕,是因為感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