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少——不,單姑娘,聽說少爺把這一帶的乞丐,全抓回來關在柴房裡,已經一天一夜不給吃食了,所以才鬧得厲害。」
「甚麼?他抓了城裡所有的乞丐?」聞言,單小桑的腳步不禁踉蹌了下。「他為甚麼要這麼做?」無緣無故的,為甚麼要把這些無辜的人抓來?
「這奴婢也不知道。」水蓮茫然的搖搖頭。
「求你讓我去見少爺一面!」
「這……」水蓮一臉為難。
現在的少爺,跟以往冷漠寡言相比,變得更加冷沉陰鬱,簡直令人不敢靠近,她怎麼有膽子敢說?
「我不知道……」水蓮心慌的一步步往後退,而後匆匆往門外跑。
看著水蓮遽然消失在門邊的身影,彷彿也帶走了單小桑的希望。
第九章
單小桑從來不知道,自己一個人的錯誤,竟會跟著賠上這麼多無辜的人。
一想到他們無助絕望、飢寒交迫的被囚禁在柴房裡,她的心就像有把火在燒一樣。
那樣淒厲、絕望的哀嚎聲終夜不斷,像慢性凌遲,一刀一刀戳進她的心坎。
單小桑緊抓著棉被,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想將聲音阻隔在外,奈何淒厲的呼喊,還是宛如鬼魅般鑽進她的耳朵裡。
她知道平雲飛是想藉由這些人來折磨她,但這是她罪有應得,所有的罪都應由她一個人來擔,不該有人因她而受累!
而眼前,除了水蓮之外,恐怕沒有人能夠幫她了。
「水蓮,我求你!」單小桑兩腿一曲,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少夫人,您這是做甚麼?」
水蓮大驚失色的急忙也跪了下來。
「我不是甚麼少夫人,只是個冒名頂替的小乞丐,但我實在不能讓任何人因為我而受累,水蓮——求你幫幫我!」
「少夫人——」看著單小桑憔悴不堪的模樣,水蓮的眼眶不覺紅了起來。
事發至今,水蓮從來沒有改變過,對單小桑的尊敬與感激,她相信,像她這麼好的人,這麼做一定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在水蓮心裡,單小桑永遠是少夫人,少夫人對她們這些下人的好,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這就去。」水蓮迅速擦乾淚,起身朝門外急奔而去。
漫長的等待幾乎像一輩子那麼長,就在她幾乎絕望之際,門外終於響起熟悉的沉穩腳步聲。
一見到他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單小桑就急忙迎上前去。
「我求你放過他們!」
平雲飛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他是來看她驚怕狼狽的模樣,沒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替那群臭乞丐求情。
「求我?你自己都是階下囚了,還有資格替誰求情?」他毫不留情的譏諷道。
「他們或許與我無親無故,但他們都是無辜的!」
單小桑仰望著一臉凜不可親的他,感覺彼此之間遙遠的距離,就像天和地。
「他們跟你一樣都是乞丐,骨子裡同樣流著卑賤、不知羞恥的血液,怎麼會無辜?」他的話宛如一記記利箭,刺得她千瘡百孔。
「我們雖然是乞丐,但我們不偷不騙,並不可恥——」
「別再提了!你的身份實在令我作嘔!」他冷厲的打斷她。
他看著她眼底受傷的神色,遽然轉頭望向窗外,鄙夷的冷笑起來。
「瞧瞧這些人!又窮又病、髒臭不堪,用這麼卑微可憐的姿態活著,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平雲飛的這番話,像是殘忍踐踏了她的尊嚴。
她知道,他痛恨、鄙視她的身份,更恨不得她從未出現過,她的卑微,對他而言只是一種羞辱。
「求你放過他們,你的恨,儘管衝著我來好了!」咚的一聲,她遽然在他跟前跪了下來。「所有的過,都該由我一個人來受!」
平雲飛冷臉望著跪在前頭的小人兒,許久才從齒縫間擠出一句。
「你真想奮不顧身,保全那些乞丐?」
勇敢的嚥下淚水,她堅定的點點頭。
「很好!」他的冷笑裡藏著近乎心碎的痛。
她竟然願意幫一群毫不相干的乞丐求情、願意為了二十兩銀子的恩惠,幫尉令堯開罪,然而對於付出真心的他,卻不惜欺騙?
這是她逼他做出的選擇!
他會讓她知道,對待一個騙子,他的心能冷酷到甚麼程度!
☆☆☆☆☆☆☆☆☆☆ ☆☆☆☆☆☆☆☆☆☆
入夜時分的醉美樓,人來人往、鶯聲燕語不絕於耳。
樓裡的姑娘莫不使出渾身招數,把來客伺候得服服貼貼,好多拿點銀子,然而今晚的來客卻像是在期待些甚麼,不是心不在焉,要不就是不住的往樓上看。
然而越是如此,姑娘們就越是賣勁的使出渾身解數,勸酒、撒嬌的聲音,把醉美樓炒得是一片熱絡。
然而呼應著熱鬧非凡的喧鬧聲的,卻是樓上一間廂房裡,一聲聲哀切的低泣。
「我的姑奶奶——我拜託你別再哭了!聽聽樓下這聲音,多少人衝著你的面子來捧場,要換作別的姑娘,怕是笑還來不及哪!」
一名濃妝艷抹、約莫三十開外,卻風韻猶存的鴇娘,在床邊賣力的哄勸著。
這嫩丫頭送進醉美樓來幾天,她的哭聲從沒停過,聽得她耳朵都快長繭了!
單小桑聽著鴇娘的一番話,哭得更是慘烈了。
雖然她只是名乞丐,但起碼也清清白白,她怎麼也沒想到,平雲飛竟會把她賣進了青樓。
但是她先欺騙了他,有甚麼資格要求他的原諒?
她是——活該啊!
令她傷心的,卻不是自己如今的下場,而是平雲飛送走她時,那毫不留情面、不曾回頭的絕情,如今她萬念俱灰,只好以哭來宣洩絕望。
「你知不知道,一聽說你跟那孫家千金長得一模一樣,多少人早已慕名而來,連樓門都差點給擠破了,還有人願意以上萬兩銀子,包下你一夜哪!」
「可我畢竟曾是平雲飛的妻子,怎麼可以——」單小桑哀淒的咬著唇。
雖然她只是個小乞兒,一女不事二夫的道理,她卻是懂得的。
「唉喲!我說丫頭,你的來歷咱們都心知肚明,你也別再擺甚麼派頭,自以為還是平府少夫人,更何況,這些上門的客人,可也都是些來頭不小的公子、老爺,人家看上你,算是已經看得起你了!」鴇娘不屑的嗤道。
單小桑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看著鴇娘勢利的嘴臉,不明白世間的人,為何總把財勢看得這麼重?!
她不發一語,依舊低頭抽泣著,看得鴇娘是心煩意亂。
「橫豎今晚你是非蹚這趟渾水不可了,你啊——就自個兒好好想想吧!」鴇娘搖著香扇、扭著豐臀,逕自開門而去。
然而一步出房門,不見鴇娘下樓招待來客,卻反倒走進了隔壁的廂房裡。
只見裡頭的大桌旁,坐了一名偉岸男子,面色陰沉的獨自喝著酒。
鴇娘收起香扇歎了口氣,忍不住開口道:
「平少爺,也夠了吧?我看那丫頭是當真嚇壞——」
平雲飛陰鷙的眼神,教老鴇陡然住了口。
「這裡何時輪得到你發號施令?」
「唉呀,平少爺!銀花我怎麼敢呢?」不愧是見慣大風大浪,鴇娘很快綻出一抹笑,替自己緩頰,「我只是擔心把那丫頭逼急了,怕她會做出傻事來!」
「你以為我會在乎她的生死?」
不在乎?鴇娘看著桌上幾壺酒,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精心描繪的眉頭。怕是幾天來,從隔壁房傳來的哀切哭聲,早已擾得他心緒大亂。
「平少爺,樓下的客人也來得差不多了。」
鴇娘有意無意的暗示他道,平雲飛卻仍一逕的往嘴裡灌酒,始終不吭一聲。
「平少爺,您當真要把她給賣了?」鴇娘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想試探些甚麼?」平雲飛慍怒的質問道。
難道連這鴇娘都懷疑他的決心,認為他不敢?
「告訴你!我誰也不在乎,就算把她給賣了,我也不會眨一下眼。」
懷著不知說給誰聽的怒氣,他丟下這麼句,就宛如一陣暴風急捲了出去。
一看到平雲飛怒氣沖沖的背影,鴇娘不免犯嘀咕了。
這人說走就走,也不先知會她一聲,今晚這丫頭到底賣是不賣?
「嬤嬤,樓下有位公子找您呢!」突然間,一名跑腿丫頭跑進來通報道。
「公子?」
「是啊!是名模樣挺俊俏的公子爺!」跑腿丫頭嘴邊的傻笑隱約漾著春意。
「收收你那癡相,若沒見識過男人,改天我讓你進場開葷去!」悶了一肚子牢騷,心情壞透的鴇娘,忍不住啐罵道。
「不,嬤嬤,我下回不敢了!」跑腿丫頭白著臉,倉皇的往外跑。
一看到她那慌慌張張的模樣,鴇娘不免又是兩句嘀咕,才姍姍下樓。
她一下樓,果然見到角落邊,一名高大英挺的男子,正背對著她而坐。
「唉呀——這位公子爺,您是第一次到醉美樓來吧?可有喜歡的姑娘?」
鴇娘一見到這名衣著、氣度不凡的男人,立刻甩著香絹迎上前去,施展圓滑的手腕慇勤招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