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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甬道上掛滿了畫像。
在男人站立的地方僅懸著一盞燈,投射在他的身上顯得相當地詭異。他的容貌冷美,黑如鵝絨的眼專注地凝視貌若似他的畫中人,而後他側過臉,略嫌迷惑地睨了眼穿著神父服的男子。
「結婚?」
「根據忍冬繪聲繪影的描述,我相信你必須負起婚姻的責任。」安神父的臉孔擠壓成十分認真的模樣,然而他的嘴卻成橫向發展。
「忍冬?」黑宿原瞇起眼。「什麼時候他懂得散播閒話了?」「閒話?這能算是閒話嗎?艾蜜之子,你能以上帝之名發誓,你跟樊小姐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安神父顯然不可置信。
黑宿原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邪氣的黑眼若有所思地:「把話說清楚,神父。」
「你該明白,我這個神父是完全奉獻給上帝的,在這個世界上,上帝絕對不容許任何邪惡的事在祂的眼下發生……」
「你的廢話可以在禱告的時候告訴你的上帝。現在,我要聽重點。」
「重點就是,既然你玷污了樊小姐,那麼你應該選擇婚姻,用你的後半生彌補樊小姐的……呃,損失。」
「玷污?」他玷污了樊落嗎?他可沒這印象。
「你不願意?那一晚我的眼代替了上帝看見你眼裡赤裸裸的慾望,你以為房門一合起來,上帝就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了嗎?艾蜜之子,雖然我很同情你,但你顯然克制不了你的慾望,你能保證就此不再碰樊小姐,你能保證……」
「你的話大多了!如果真有你自以為是的上帝,那麼祂必定後悔納你為子民。」黑宿原漫不經心地說。
結婚嗎?他從沒想過,他也不在乎任何的形式,既然認定樊落是屬於他的,一輩子她都必須囚在他身邊,那麼形式有何用處?但--
他的唇邊浮起異樣的笑。如果一個形式能讓他上了床而不必再作苦難君子,那又何樂而不為?他已經教她潑了好幾回冷水,這回不該再拒絕他了。
他的眼掉向黑龍頭跟身邊女人的畫像。黑家的祖先一向在婚禮之後,請來世界知名的畫者將其繪了下來,而有朝一日他與樊落的畫像也會掛在這裡,任憑後代子孫景仰……
後代子孫嗎?他也將會有孩子了嗎--
「艾蜜之子?」安神父再度目睹了黑宿原的奇跡,他的眼角眉梢儘是溫暖。
「這念頭不錯。」黑宿原低喃,而後意氣風發地彈了彈手指。「那就結婚吧!安神父,我並不信教,也不在乎任何形式,但如果一個形式能帶來婚姻的便利,那麼你就替我辦吧!」
※ ※ ※
事情發生得再度猝不及防。
在槍聲響起的剎那,城堡裡的人各作其事。安神父忙打電話;高醫生則閒閒拿手術刀當飛刀,在屋內呈天女散花地飛舞;而樊落坐在陽台思索謎題,於晴的小說對她已不再有吸引力,談了愛之後才發現於晴的小說全是屁;至於黑宿原則彈著鋼琴,貪婪的眼每每搜索她的身影之後,再瞄了眼掛在牆上的擺鐘。
今晚,她會成為他的新娘,沒有任何賓客、沒有任何的筵席,而他終究會佔有她。
「那是什麼聲音?」樊落彈跳起來,手抄的謎題紙落了一地。
黑宿原瞇起眼,防備地推開大門,樓梯響起踩踏聲,出現的是安神父跟高醫師。
「哪傳來的槍聲?」
「是樓下的樣子。有回音。」
「酒窖?」黑宿原的眼簾垂下。
「忍冬呢?」樊落忽然問。
安神父跟高醫生交換一眼,隨即向來沉默寡言的高醫師聳了聳肩。「我去酒窖看看。」
黑宿原彈了彈手指,笑容異樣地詭異。「該來的還是會來。既然想找我,就叫他好好看看黑宿原吧!」
「等等!」樊落拉住他的手臂。「我也去!」
「你去是我的負擔,待在這裡就好。」黑宿原笑容依然,鎖住她的眼染上柔柔的眸光。「今晚沒有綵排,你就好好問清楚神父該做些什麼,我可不打算在婚禮上看見一個不斷重複的新娘。」語畢,他揚了眉,轉身而後離去,頭也不回地。
他的背影是黑色的,沉甸地壓迫她的心。
很奇怪的感覺,但她發覺她開始能瞭解他的部分思緒了。在以往,他會讓她跟著去,因為他想看看她的能力可以到達何種地步,而現在則是為了不讓她涉險。他是個標的物,誰跟著他,誰就有危險,所以他獨自去了。
他說,他愛她。
而他,真的愛她;以他的方式。他不是一個那西色斯,因為他愛她甚於他的性命。
但--
「婚禮?」她喃喃地。
「他沒說?」安神父微笑。既然高醫師已跟過去幫忙了,那麼只剩他可以抱怨了:
「要在一個下午完成細節委實過分了些!沒有龐大的觀禮人,這點對新娘子來說畢竟不夠氣派,我承認黑宿原是猴急了些,但你是新娘可以要求--」也省得他對不起天堂的艾蜜。唯一的繼子結婚,觀禮人只有島上人,沒有任何的喜宴?上帝啊,等他上天堂肯定會被艾蜜給活活罵死。他眨了眨藍寶石的眼:「等等,能請教你一下,你正在做什麼?」
樊落穿上外套,換上布鞋,調整她的麻醉槍。
「神父,我並不是一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女人。如果我脆弱到連自己的性命也須要靠一個男人的話,那麼我就不會選擇一個時時生存在夾縫中的男人來愛。」她推開安皮斯,迅速從樓梯翻下。
「樊小姐,你去是麻煩。」笑話,要是她有任何損傷,別說對不起黑宿原,連上帝也對不住了。
樊落抬起臉看向他,笑道:「我不當麻煩,我只當後盾。」她一躍到一樓。
城門是打開的,她怔了怔,而後瞠目。
「那……是……」她啞然失聲,但她的腳步很快,回頭對著緊跟下來的安神父叫道:
「快上去!」
子彈飛過她的跟前,她蹌跌而後摔至地面。見鬼的痛死人了,但現在可不是在這裡喊痛的時候。
「神父!找地方藏起來!」她叫,看見野獅撲了進來。
安神父驚詫。古堡四周是養著一種花草,四季開花散發香味,能夠隔絕那西色斯島的天然動物園,怎麼突然之間全湧進了獅子?
一頭、二頭、三頭……天啊,有三頭獅子!
「上樓去!」安神父捉著她就往上跑,槍聲在他腳下響起,他跳了起來翻滾在地上。
「混帳!是誰開的槍?」
有人藏在樓上,存心逼他們往外走。
「走!從窗口出去,去車庫!在島另一頭的停機坪還存放十來罐的香水。」那是外來的駕駛用的。噢,願上帝保佑黑宿原!
「等等,我要找黑宿原!」頭一隻獅子像找到獵物般奔了過來,不得已,她翻窗而走。
門外是另一頭獅子,眼也不眨地望著樊落。
啊,是她剛進島時,那頭試圖咬死她的野獅,她認得出來是因為它掛了黑色的項圈,如同寵物一般。還來及不細想,她身後的野獅先撲了上來,樊落瞄準,而後狼狽地跌在地上。
「哎啊!」見鬼的她變沒用了!才在那西色斯島養了幾天的病,就沒力敵過一頭野獅了,千鈞一髮之際,槍聲在她上方響起。
她抬首。
「安神父!」她驚叫。
安神父無辜地聳了聳肩,確定野獅倒下後,他才收起槍來。
「來到那西色斯島不帶點防人的武器來,是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他的語氣並不像是平常聒噪的神父。他一把扶起樊落,嘴角一直微笑著。
樊落咳了幾聲,看見城堡裡那頭野獅聞聲追了出來,而原先那頭不動的獅子則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神父,你收槍幹嘛?在生死存亡之際,如果你願意奉獻你的軀體讓它們飽食,我是不介意你收槍的。」樊落冷汗直流,她的麻醉槍掉了,只剩匕首,同時發二把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能力?
「呵呵,我無意嚇你。」安神父始終微笑,但眼神鎖住野獅。「槍裡面的子彈只有一發。」
「一發?」他是不是瘋啦?
「殺人是上帝所不容許的。我們的上帝為了眾生而釘十字,而我怎能為了己私而殘殺眾生?槍一發是因為我畢竟是凡人,所以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連這機會都用光了,那麼就是上帝給我的考驗。」汗滑落了安神父的額畔,他依舊談笑風生地:「沒有關係,在世界上我為神的子民服務,等我上了天堂,我可以直接服侍上帝了。」他的笑容開始顯得有些苦了。
「神父,我確定你有病!」多放幾顆子彈會死人嗎?
安神父頷首。「我也是這麼認為呢!」
蠢蠢欲動的那頭野獅猛然撲了上來,另一頭奔得更快,而後樊落以臂擋臉,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
※ ※ ※
「神父?」發顫的聲音彷彿從幽黑的深洞裡傳出來。
「神父不在這裡。」從光亮中走進黑暗,完全地伸手不見五指。黑宿原的黑眸眨了幾回,在黑漆漆的酒窖裡現出個淡淡的影子。他轉開壁上的油燈,不是充分的亮光,但夠了。